第五章 水神(第3/6頁)



  我們騎著雪鷲,紙鳶似的在狂風暴雨裏飄忽跌宕,好不容易沖到了海邊,十幾塊巨石突然隕星似的怒嘯沖來,[轟]的一聲,將雪鷲的頭頸生生撞斷。

  無頭雪鷲馱著我們,筆直地沖入海裏,浪花四濺,冰涼徹骨。

  海水不斷地灌入我的口中、鼻裏,想要揮臂遊泳,偏偏雙臂被銅鏈緊緊鎖縛,朝下急速沉去。

  羅沄蛇尾搖曳,猛的翻身上沖。巨石、流火、冰塊眼花繚亂地從天而降,撞入海中,氣泡汩汩四湧。

  我們浮出海面,背靠背,在冰洋裏沉浮跌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魂稍定。四周扶滿了斷桅殘與蠻子的屍體。

  雷聲隆隆,號角長吹。岸邊停泊的船艦烈火熊熊,人影紛亂。那些驃勇兇悍的蛇族蠻子全都被燭龍浮現半空的巨臉嚇壞了,爭先恐後地躍入水中,有些人認出了羅沄,卻也只顧逃命,無暇理會。

  這時,雪嶺上的水柱漸漸小了,天地卻依舊昏暗一片。

  閃電飛舞,燭龍巨大的身軀盤蜷在黑紫的雲霞裏,笑聲轟隆如雷:[小妖女,你躲到哪裏去了?物品要挖出你的心,剔出你的骨,把你剁碎了,熬成一鍋肉羹,送給拓拔小子媸奴……]

  我心中大凜,他被公孫軒轅囚禁了這麽久,飽受羅沄的戲耍折辱,對她早已恨之入骨。此刻沖出樊籠,必定要大肆宣泄,報仇雪恨。天海茫茫,卻沒有一個地方能躲得過他的如電利眼。

  此刻正值漲潮,海浪卷著屍體和斷板,刷過你灘與礁巖,一重重地朝岸上撞擊。我突然想起了魚腸宮。那石洞原本就頗為隱秘,現在又恰好淹於海平面下,正是藏身的絕佳所在。

  於是趁著四周混亂一片,我們重新潛入水中,遊過暗礁群,神不知鬼不覺地鉆入了[魚腸宮]的洞口。

  進了石洞,朝上油了幾丈,便又浮出了水面。四周漆黑不見五指,洞外的喧囂聲全都聽不見了,只有我們急促的呼吸與心跳聲。

  我和她背靠背坐著,松了一口長氣。羅沄突然咯咯大笑,笑聲回蕩在凍窟裏,清亮得如同鈴聲。

  我問她笑什麽,她也不回答,肩頭顫動,又嚶嚶地抽泣起來,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知道她究竟是歡喜,還是傷悲。女人的心思就像那[天之涯]的陰晴雲雨,總是那麽難猜。

  哭了一會兒,她漸漸平靜下來了,說:[我從前常常想,有一天我死在這洞裏的時候,不知道誰會在身邊陪著我?沒想到臨到末了,居然是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悶葫蘆。]

  我剛想說出自己的名字,又聽她嘆了口氣,夢囈似的輕聲說:[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是不是……是不是也在想著我?]

  我心頭一震,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黑暗中,她的聲音如此溫柔酸楚,竟讓我莫名地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針紮似的嫉妒。忍不住[哼]了一聲,說:[誰說我們會死在這裏了?]

  她微微一笑“[燭老妖的眼睛洞照九陰,秋毫畢現。就算現在沒有發覺,過幾個時辰,號潮退去,洞口重新露出,我們就再沒有地方隱藏了。]

  頓了頓,又說:[悶葫蘆,老妖怪記恨的是我,與你沒什麽關系,你快想辦法掙斷鎖鏈,逃命去吧……]

  [喬家男兒就算頭懸刀下,也絕不臨陣脫逃!]我熱血上湧,截斷她的話語,[更何況共工欠你一條姓名,今日若能保你周全,死復何惜!]

  她緘默了一會兒,嘆氣道:[你沒有欠我什麽。其實是你先救了我的命。]

  我一怔,突然想起燭龍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心中突突直跳,不由自主地轉頭朝甬洞深處望去,猶疑著問道:[那些孩童的屍骨,當真……當真是被你吸盡了鮮血才……]

  [不錯。]她回答得倒頗為幹脆利落,[我從小中了《蛇咒》,每到十五月圓之夜,就會化為蛇形,忽冷忽熱,疼痛難忍,只有吸了童男童女的血,才會恢復人是很。那些骸骨都是附近村莊裏生了重病,或被野獸重傷的孩子,就算不被我吸盡鮮血,也活不了多久。

  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那日碧眼龍鷲會千裏迢迢將我帶到這裏來。它必定是以為我奄奄一息,所以便將我看作救治主人的“良藥”了。

  想到先前將它誤認做姥姥,心中像堵了塊大石搬,說不出的窒悶難過,又問:“既然這樣,你為什麽沒有吸幹我的血,反倒替我療傷,救我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