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春深似海(第5/11頁)

  小狐狸搖搖尾巴,轉過頭,臉上溢滿了哀傷:“那是不可能的,就連神仙都辦不到的事,何況是你這個自身都難保的凡人?”

  冥間的風如此涼,像毒蛇劃過臉頰。

  柳非銀燦然一笑:“那就說出來,讓我斷了這個念頭又何妨?”

  夙墨看了他半晌,耳朵耷拉下來,真拿這個公子沒辦法,看起來柔軟,其實比誰都固執。這件事是很久之前,她替夫人整理手劄,有一卷破舊的羊皮被蚊子叮了窟窿。那是一個叫白孔雀的封魂師的手記,上面記載了,封魂師被狼骨和情人淚所傷,唯一的救治方法。

  “唯一的辦法就是,鳳毛麟角孔雀翎,三樣缺一不可。”蘇墨掰著手指解釋。“鳳凰神的尾羽一根,麒麟神的角一個,孔雀神的翎羽一根。這三種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就算是法力高強的神仙也拿不到的東西。”

  柳非銀稍稍驚了一下,皺眉看向已經沐浴完畢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人,他明明有麒麟角,為什麽要還回去呢?只是為了完成師父的遺願嗎?還是,因為知道得不到另外兩種?他越來越弄不懂白清明這個人了。

  這個人不是好人,卻也不壞,像隔著千山萬水重重迷霧,卻始終也看不清。

  「姓柳的夥計,你沒心沒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麽?」

  回到狐狸洞,水汐泱已經回來了,正站在河邊抱這那只千年彩虹蚌,望著幽幽的河水踏著彼岸花海。夙墨有些驚慌,小心翼翼地守在不遠處,時刻都在等待吩咐。她沒扯住柳非銀,眼看著他信步走到她身邊喚了聲:“汐泱夫人。”

  水汐泱冷笑一聲:“只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妖,叫什麽夫人?”

  那高高在上的冷傲裏是深不見底的怨恨與寂寞。柳非銀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夙墨,只覺得這小狐狸在別人面前活潑可愛的,唯獨在汐泱夫人面前就像被虐怕了,大聲都不敢吭,著實令人心疼。

  “在下想請教下,這狼妖毒什麽時候能治好了?”

  “這才幾日,我每日用狐血清你的魂,還沒嫌苦呢,你倒是嫌上了。”水汐泱抱著蚌轉身回了洞內,沒多會兒久冷冷地喊:“夙墨,把柳公子照看好了,否則你就去無垠地獄住上幾日。”

  夙墨明顯地打了個顫,溫順地應了一聲面無血色的跪在洞府門口。直到月亮越升越高,汐泱夫人在洞中歇了,夙墨才放松口氣。隱約能聽到附近的冥鎮上傳來鼓點和嬉鬧聲,定是百鬼夜遊,趁夜暢快淋漓地玩樂的時候。

  “夙墨,我們去鎮子上瞧瞧吧。”

  夙墨想了想說:“也好,不過你要跟緊我,夫人不喜歡我去冥鎮上與那些鬼魂說話。”

  柳非銀覺得水汐泱未免對這小狐狸太嚴厲了,在狐族裏,她這個年齡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吧。夙墨走在前面,大片的彼岸花浮在腳下,悲傷的香味逸散在空氣裏。柳非銀擡頭望著缺了一邊隱隱約約泛著血色的月亮,心下微微的緊。

  好在冥鎮的熱鬧沖淡了那一絲擔憂,他原本也是沒心肺的人。

  夙墨也是愛玩的年紀,兩個人在軌鬼魂中看他們組成浩浩蕩蕩的長隊,跳著奇怪的舞蹈在冥鎮走街串巷,柳非銀好奇地轉身問夙墨;“這離七月七還早得很,這些鬼魂是在做什麽?”

  “除了七月七,每年紅色月圓夜,鬼門大開也是夜遊日,這日吃的不是供奉的香火,紅月的光芒會讓他們覺得身心滿足愉快,忘記痛苦——這鎮上都是心願未了不肯轉世的人啊。”

  這時滿街遊蕩的死狀各異的鬼魂中,突然迸出個綠毛鬼,一把抱住柳非銀不撒手。

  夙墨嚇了一跳,柳非銀卻笑著擁住她,那綠毛鬼擡頭淚汪汪地瞪著他:“姓柳的夥計,你沒心沒肺的,真不管我家公子死活了麽?”

  綠意吸著鼻涕,全身長滿了青苔,這冥間又潮又陰,一個樹妖真是為難她了。柳非銀用袖子擦著她碧綠的小臉,想起她那飛揚跋扈的模樣,心下也難受:“我哪能不管你們,我害的清明寢食難安,也害的秦毓丟了五百年的修為,一定會好好回去,我還得給你家公子養老送終呢。”

  綠意聽著撲哧一聲笑了,帶著鼻音罵道:“呸,烏鴉嘴,愧對我家公子派我來找你,讓我守著你,生怕你有什麽不測,你倒是沒良心。”

  在夙墨看來,他們是嘴上刻薄,卻是她見過的最有情有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