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希望和絕望

“我們真的還能走出這片曠野嗎？我很懷疑。我們真的還有機會完成自己的任務嗎？我很懷疑。”這是檢查每一間泥制房屋的過程中，在其中一間房屋的內部發現的留言。留言刻在房子的墻壁上，筆記歪歪扭扭淩亂不堪，簡直不像是正常成年人寫出的字跡，更像是一個瘋子的隨手塗鴉而已。不過，留言的內容倒是還保留著理智，大概只是留言的人已經無法控制內心的煩躁和不安，隨手寫出來宣泄情緒的一種方式，並不是留給誰看的，只是寫給自己的而已。

“我們走不出去的，我們走不出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為什麽他們還能走下去？為什麽？”“他們不會懷疑自己的決定嗎？”“我們真的是在一直向前走嗎？”“我們一定是走錯了，一定被不斷傳送回原點。”“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走不出去。”“他們難道不是第一次來嗎？”“為什麽可以這麽肯定，為什麽一點也不會猶豫，為什麽這麽熟練。”“啊啊啊啊，我要回去，明天我一定要回去。”

淩亂的字跡，一行行雜亂的刻在傾斜的墻壁上，透過字跡，幾乎可以看到四十年前某個人混亂而絕望的眼睛。一個冒險團隊，出發之前成員可以選擇要不要跟隨團長，制定計劃時也可以盡情的相互進行爭執，這些都沒有問題，但是一旦開始冒險，一旦計劃確定，那麽所有人就要盡力服從領隊的領命，這是在危險的環境中活下來最基本的條件。因此，在白天的時候，這種混亂和絕望，因為兩位領隊的威信而潛藏在了心底，但是到了夜晚獨處的時候，絕望就像是一條兇殘的巨蟒，緊緊纏繞著戰士們的內心，越勒越緊，找不到喘息的機會。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最初精靈們把這裏命名為埋骨之地了。”麗娜望著遠處越來越接近的草原邊緣，回想起不久前在營地中看到的這些囈語，放松般的吐了口氣說道：“不了解這裏的人貿然闖進來，意志不堅定的話，這裏恐怕真的會成為他們的埋骨之地，不管他們之前的準備做的有多充分。嘖嘖，埋骨之地，到真是很貼切的名字。”

實際上，正如麗娜所說，這片地區看似正常，卻隱藏著十足的兇險，哪怕在第三紀這裏還沒有成為生靈禁地，也沒有扭曲靈魂的時候也不例外，因為這種兇險不是由外來物造成的，而是由這片空間碎片堆積的環境本身造成的。即便把所有的空間碎片都攤開，這裏也只有幾萬平方公裏，對於能走到這裏的冒險者來說，並不算特別大，如果像四十年前的遠征隊那樣，一直朝著目標方向走，花費四五天就可以完好無損的走出這裏，看上去簡直可以算是輕松簡單，然而這種簡單和輕松的前提條件，就是必須要一直朝著一個目標走，不能有任何的猶豫。

初次進入這裏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環境的異常，然而除非確切了解每一個空間碎片交疊的位置，否則對此沒有任何解決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一直走下去。但是，想要在這片區域一直走下去本身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意志越不堅定，或者越是多疑的人，越不可能做到。上一步跨出的時候，背後還能看得到來時的路，然而下一步跨出，背後就變成了一片曠野，除了青草和野花之外什麽也沒有，甚至連之前留下的腳印都已經消失了，好像自己只是突兀的出現在現在的位置一樣，這種反差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或者說，是絕大部分人都無法承受的，人們很難不對自己的決定產生懷疑，而且，越是到了旅途的後期，越靠近碎片區域的邊緣，懷疑越是明顯。不難想象，明明穿過荒野，看到草坪的邊緣就在眼前了，明明已經看到離開的希望了，然而再走出幾步之後，眼前又是一片數十公裏的草原，又變成了視野盡頭依然什麽都沒有的狀況，這種一次次從希望到絕望的過程，對於內心就是一種最殘酷的折磨，哪怕之前再相信自己判斷的人，這時也難免因為無數次在希望和絕望之間徘徊，懷疑甚至否定自己之前的判斷，從而轉向其他方向。然而，一旦第一次意志的防線失守，一旦開始改變方向，那麽之後的自我懷疑就會越來越嚴重，改變方向的頻率就會越來越頻繁，最後導致的唯一結果，就是不斷在空間碎片之間穿行，永遠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哪怕看到這條邊界可能距離他們只有幾百米遠，他們也不會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最終在距離希望只有幾百米的地方，因為饑餓和疲倦而倒下。

“我很懷疑，這裏到底倒下了多少個先行者，死於饑渴？死於疲勞？甚至說死於信任崩潰之後的相互殘殺？”芙蕾雅不無惡意的揣測著，公主殿下對於人性的把握，讓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些人從堅定到懷疑，從信任到猜忌的過程，肉呼呼的臉上帶著猶如看透世情的詩人般略帶嘲弄的笑意，詠嘆般地說道：“懷疑啊，智慧因你而生，懷疑啊，生命因你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