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夢境碎片

我只有一個人,跋涉在空曠的荒漠上,我不知道我從哪裏走來,也不知道將要走到哪裏去。我知道,這裏是我的夢境,永遠無法逃離的夢境。

這裏是熟悉的世界,一片漆黑的天空,終年不見陽光,只有三輪明月高懸在天上,無論時間如何變幻,她們始終不會移動,仿佛固定在那裏,從亙古直到永恒。

荒蕪的大地上是無盡的黃沙,覆蓋在黃沙之上的,是億萬慘白的刺眼的白骨,銹蝕的刀劍和破損的盾牌依然牢牢的固定在白骨們的手中,似乎隨時可以站起來攻擊眼前一切敵人。但是,那也只是似乎而已,它們現在僅僅是屍骨,再也不可能站起來的屍骨。邪神的神魂碎片已經受到了重創,支撐著它們復蘇力量難以為繼,所有的白骨都倒在地上,就像一具普通的屍體那樣,沉默、無害。

“又是這裏嗎?”我很想笑,很想自嘲的大笑,但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口,面對著這樣熟悉的環境,但又面對著這樣陌生的情景:“這一次又是什麽夢呢?”

沒有人可以回答我,世界一片死寂,只有凜冽的風聲充斥在我耳邊,單調,永不停息。

“這裏是之前遇見過的哪一幕呢?”我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世界,在我的記憶力,這一片世界永遠是充斥慘烈的廝殺,骸骨的摩擦聲和武器的碰撞聲永遠不會斷絕,那才應該是這片異空間世界的原貌,或者說,那才應該是這片夢裏世界的原貌。這片世界就應該像我夢中無數次出現過的那樣,而不應該如同現在這般,空曠、死寂、單調。

我一個人,跋涉在這片荒漠上。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我還將要走多久。周圍的一切,永遠沒有任何改變,無論我走過多久,眼前所見的依然只有荒漠、風沙和白骨,一模一樣的荒漠、風沙和白骨,耳邊聽到的,依然也只有呼嘯的風聲,在這片沒有障礙物的世界裏,就連風聲都是單調不變的。擡頭看看天空,不變的三輪明月在投射著冷冷的光芒,彎彎的弧度像是三張冷漠的笑臉,這是在諷刺和嘲笑吧,嘲笑我的膽小,嘲笑我的懦弱,嘲笑我的罪孽。

我麻木而機械的在荒漠上行走著,我在這裏到底走了多久?一天?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亦或是只有短短的一瞬?我不知道,也無從猜測。時間在這裏已經失去了意義,行走在這片土地上,也許一瞬與永恒沒有任何差別。

我麻木的走著,無意識的走著。

我真的在行走嗎?為什麽無論我如何行走,如何奔跑,周圍依然還是這幅樣子?為什麽我無論如何奔跑,如何行走,還是只能聽到永遠不變的風聲?我真的在行走嗎?還是說所謂的行走,只存在於我的幻想裏?

不,我真的在行走,一切並非一成不變。地面覆蓋的屍骨上,還是有細微變化的。不錯,屍骨們有所不同,這一只好像眼眶格外的大,這一只好像缺了三顆牙,這只肋骨斷了一根。我的心裏升起一股由衷的喜悅,我終於可以確認了,確認我確實還在前進,確認我還沒有在這片空曠死寂的世界裏徹底崩潰。謝謝你們,曾經的敵人們,雖然我們曾經拼死戰鬥過,但此時此刻,還是要謝謝你們,你們給了我繼續走下去的勇氣。

但是,就算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麽用?一切不會有任何變化,我依然在這片世界裏孤獨的前行,忍受著單調,忍受著寂寞。

我忽然明白了,我忽然知道這從未見過的一幕的來源到底是什麽了。眼前這一幕,應該是我們離去以後的那個世界吧,那個失去了神魂,失去了亡靈,失去了一切的世界,那個你的靈魂永遠安眠的世界。原來,你在臨終前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呵,如此殘酷的景象,是不是呢?我的奈莉,我的愛人。

這是一種新的懲罰嗎?我的愛人。這是在懲罰我過去的罪孽?還是在懲罰我想要走出過去的嘗試?也許,我永遠也無法走出過去吧,永遠也無法擺脫自己的罪孽。不過,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就算永遠忍受著無盡的悔恨,無盡的折磨,但是起碼我可以在每次入夢時和你在一起,可以看到你的面容,可以聽到你的聲音。

但是這一次,你在哪裏,我的奈莉。

在這片單調死寂的世界裏,永恒的孤寂啃噬著我的意志和心靈,好想擺脫這種無盡的寂寞,好想和人說說話,是誰都好,和我說說話吧,否則我還能在這片世界裏堅持多久?

“潘尼斯,潘尼斯,快醒醒了。”

是誰?是誰在叫我?哦,對了,這是夢境,這只是夢境而已,我應該醒來了。

夢境的世界,在我眼中迅速模糊崩裂,但是在最後的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綻放著熟悉的笑容,對我遙遙的揮手告別,仿佛那個溫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聲傾訴,下次再見了,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