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花園裏的阿特洛波斯(1)

現在,他們已經來到了溫室,雖然他們還沒有進門。

他們由側門離開了那個房屋,走到了一片網格青翠的紫藤下,秋天的葡萄樹已老樹枯藤。

在他們離開之前,埃莉諾對貝克點了點頭,當他們穿越了十碼,即將進入溫室大門的時候,貝克從附近的一個站台拉出了一把傘,並把它高高地舉在他們頭頂之上。

他們停在那裏等待埃莉諾結束她的故事。安妮·瓦倫丁,那個吸毒者,壞媽媽,以及死去的女孩的故事。

“你可以看到所有的一切。”米莉安說道,不是提問。她站在那裏,坐立不安,“你可以看到她的生活是如何展開的。”

“這是我的天賦。”

“我還以為你看不到她們是怎麽死的。”

埃莉諾嘆了口氣,“不總能看見,不經常。在這種情況下,我是通過她的母親,才得以看到結果的。她一年之後去世,你看。”

“讓我猜猜:一個破碎的心臟?”

“其實是一個破碎的肝臟。過量服用藥物——立普妥,讓她的肝臟和腎臟功能衰竭,就是那樣。在安妮·瓦倫丁之後的另一個破碎的洋娃娃和茶杯。這就是我會看到的原因。”

米莉安冷得瑟瑟發抖。在格子花架外面,她除了看到灰蒙蒙的一片之外,其他什麽都沒看見,沒有滂沱的大雨。遠處樹木的汙跡。在她頭頂上方,水穿過老葡萄樹與棚架的頂部向下傾瀉,在她腳下,形成一個個的小水坑。

她並不想再談論這個了。

“我想見‘雷恩’。”

她走向溫室。埃莉諾觸碰到了她的手臂。

“這是通過她,我才看到你的,米莉安。你是她生活的一部分。你是她的又一塊殘骸。因為她,你總有一天會失蹤。”埃莉諾的聲音變得安靜,“我們不是如此地不同,你和我。”

貝克靠近了一些。雨水砰砰地打在傘上,發出笨重的聲音。

老婦人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突然握緊。

“我們是截然不同的。”米莉安說,但她不想去想這些。別太仔細地去思考這個問題。你可能不太喜歡它的答案。

“是嗎?命運有它自己的路徑。你踏上這段路程。你通過結束生命來改變命運。難道不是嗎?這就是我的職責,我們的職責。我們一整個家庭。我們看到那些女孩在風中掙紮——吸毒的女孩、破損的女孩、被毀的女孩、那些她們將來會‘親手’去毀壞別人生命的女孩。”

“把你的手從我身上拿開。我說我想看看‘雷恩’。”

然而埃莉諾繼續著,眼睛圓睜,洋溢著她那堅定信仰的似火熱情,“安妮·瓦倫丁的死亡是一件純粹的事情。一件好事。好事,真正的好事情,不會沒有犧牲。這是一個種植著憎惡的花園:讓地面寸草不生,只有貧瘠持續生長。一個死去的孩子,一位死去的母親。這麽多的人。把她從時間線上移除——”埃莉諾用她的兩個手指比畫出一把剪刀,哢嚓哢嚓哢嚓,“——花園也在生長。”

米莉安試圖逃脫她的手掌,而那個老婦人的握力如鉗。埃莉諾的呼吸猶如薔薇果之芬芳。

燃燒的玫瑰和康乃馨,從面罩的鼻孔裏飄出煙霧縷縷。

埃莉諾的眼皮撲扇了一下,幾乎陷入了因講述了太多的真相而產生的痛苦之中,“這就像癌症一樣,你知道嗎?有時候為了挽救生命,你不得不切除病灶,取出一個器官,切斷一個肢體。安妮·瓦倫丁,以及其他所有的人——其他所有的人——均為惡性‘腫瘤’。都是值得被手術刀切除的腫瘤。”

“或者是斧頭。”

聽聞這句話,埃莉諾笑了。

然後,她轉過身,用一把小小的黃銅鑰匙,打開了溫室的門。米莉安聞到了從裏面飄出來的新翻泥土,還有化肥的溫室氣息,以及令人興奮的濕葉子的芬芳。看到了一大片中間點綴著五彩繽紛、明媚耀眼的鮮花的綠色。蘭花、香水月季與鶴望蘭。

在這個長長的溫室中心是一棵樹,一棵有著三個分開的錐形樹幹蜿蜒纏繞交織於一體的榕樹。

“雷恩”坐在樹的旁邊,她的雙手被一雙鋥亮的手銬銬住。另一個鐵鏈把手銬與溫室地板上的生銹有眼螺栓連接在了一起。

她的下巴下垂,眼睛無精打采地微微睜開,下唇沾著濕潤的口水。

“你迷暈了她。”米莉安說道。

“為了讓她安靜,”貝克回答道,“她……話有點太多。”

米莉安趕緊跑向“雷恩”,跪在她旁邊。女孩的目光想要盡全力地集中在米莉安身上,然而那針刺般大小的瞳孔在她周圍的空白地方遊移。“雷恩”仿佛看到了不止一個。兩個米莉安?三個?無窮無盡的米莉安?

這是最可怕的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