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錯過的電話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曾在這裏。

路易斯,請你……來接我回家。

你是安全的,現在——安全。

快點。

不要告訴別人。

快點。

午夜,醫院,刺眼的光線,防腐劑臭味。使之聞起來幹凈清新,不知為何卻又更覺汙穢。

她不在任何一個房間裏。沒有必要如此。對她來說,所有的一切都在急診室裏。這個隔間沒有比一個壁櫥大多少。當主診醫師給她做檢查的時候,他坐在一個藍色醫療廢物箱上,仿佛這是一把椅子。

他們告訴她,她患了腦震蕩,但沒有腦出血。像她這種被暴打後只留下這麽點創傷的已經算不錯的了。他們還給她拔了一顆牙,在口腔後部。這樣她就不至於看起來像某種吹著口哨穿著馬褲的鄉巴佬了。

沒有骨折。讓她驚喜的是,無須縫針。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多抹棒 (1) 的東西。“皮膠。”主治醫生這樣解釋道。在她的手、腳和臉的切口均塗有黃棕色碘酒。讓米莉安想起孩童時代。手抓一只蚱蜢,這個昆蟲便會吐出一種褐色黏性物質。這是某種防禦機制。

“又是醫院。”路易斯說道。他那粗大厚重的手環住她的後背。他的手感覺很好,舒適溫暖,“你必須改掉這個習慣。”

“我討厭這個地方。”她的聲音沙啞、粗糙,如同她一直在吃玻璃纖維絕緣體與威士忌螺紋梳刀一樣。“這是最後一次了。”但她內心卻在想:這是真的嗎?

他吻了她的頭頂——那裏沒有傷口。她不能辨別這是兄長之吻,父愛之吻,還是情人的溫柔之吻。

她不在乎這個吻到底代表著什麽,反正就是感覺很好。

“你的電話救了我的命。”她說,“還有那個女孩。”

“這是什麽意思?”

她告訴他:如果他沒有打這個電話,基納就不會被轉移注意力。那一刻是至關重要的,甚至就是那半秒鐘讓她搶占了先機。

路易斯用手拖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拉過來面對自己。

“你還好嗎?那是相當……唉,回首那裏真的是一團糟啊。”

的確如此。她的血液飛濺到了墻壁上。安妮的鮮血淋漓滴落在地板上,在藍色篷布上留下了紫色的圓點。而基納……

他站在路易斯的身後。高大魁梧,卻又卑鄙低劣。他不是真實的。米莉安知道。不過,他看起來如同他真的回來了,在那個房子裏。喉嚨那兒是一堆紅色的豚草沙拉。米莉安已經不記得他用鐵絲切割器刺了他多少次,雖然不足以切掉他的腦袋,但也離之不遠了。

入侵者的顯靈像佩斯飲水機一樣傾斜著它的後腦勺,用它那毀壞的食道孔大聲吼叫。

“抓住他們,殺手。”咽喉洞發出氣泡的汩汩之聲。

她聽到了翅膀的興奮震顫。然後,基納一去不復返了。

“我很好。”她說。曾經一度困擾了她很久的一句話就是它。然而現在,她感覺就像這句話已經變成了我就是我。

抓住他們,殺手。

“你確定你不想和警察談談?”

米莉安先給路易斯打了電話。她在他來到這裏的時候報了警——但她使用的是匿名。

“是的,十分肯定。我出現在犯罪現場的次數太多了。最終他們會覺察到異樣。我不需要警察嗅探周圍,來制造麻煩。”尤其是這就是我,我就是這麽做的時候,“不過,有一個地方我覺得很不好,我把那個女孩留下了。”

“沒關系的。警方會幫助她的。”

“不過,她一直是這樣一個人。哪怕只有五或十分鐘。在那所房子裏,她已經搞砸了。身體上、精神上,她的腦袋就如同一盤炒雞蛋一樣亂。”

“她會得到安寧的。你救了她的命。你也救了你自己一命。記住,我已經去過那兒了。”他親吻了她的臉頰。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當然,你也救了其他的女孩。我只希望你若是能夠讓我幫忙就好了。”

“你都不見了,你似乎都要消失了。”也許,我也是希望你離開的,但只是一小會兒。

“我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了。我會在這裏一直保護你。你有你的任務,我也有我的。我的妻子……”他的聲音拖得很長。

她無法想象他在想些什麽。一些關於他如何失去了一個女人,現在可能會失去另一個的念頭?這些念頭對健康無益,他將他那死去妻子的記憶轉移到了她的身上。一個如同船錨一樣的心理負擔。不過,無論對健康是否有益,米莉安都喜歡這種感覺。她沉溺其中。沉溺,也許是這樣,但是這種沉溺的感覺真的特別美妙。

“我們會找出所有其他的事情。”路易斯說道,“只要記住我一直都在,從今往後。”

“謝謝。”她說道。她對他展露了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