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點 四(第2/3頁)

“我覺得,如果你能說話,你的聲音就應該這麽好聽。”馮斯說。

關雪櫻眼圈微微一紅,臉上卻終於浮現出笑意。

兩人來到了關雪櫻曾經住過十多年的關鎖家。馮斯想要敲門,卻又收回了手:“你來敲門吧,小櫻。”

關雪櫻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敲響了這扇已經掉漆的陳舊木門。等了好幾分鐘,沒有人來應門,她鍥而不舍地又重重敲了十幾下,最後,門內的小院裏終於傳出了腳步聲。

門開了,開門的正是關鎖。和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比起來,關鎖顯得更加衰老而瘦弱,站在在北京生活了兩年而顯得健康挺拔的關雪櫻面前,似乎挨揍的應該是前者。但第一眼見到養父,關雪櫻仍然無法掩飾內心的恐懼,下意識地退出去好幾步。

“別怕,現在他不會再打你了。”馮斯扶住關雪櫻的肩膀,“他不會了。”

關鎖看清楚了馮斯和關雪櫻的臉,先是愣了愣,枯黃的臉上露出了又是驚喜又是慚愧的表情。他好像是一張終於無法再緊繃的弓,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關雪櫻又是一陣猶豫,但最後還是走上前去,扶起了他。

“過去的事情,什麽都不用說。”她用手勢告訴關鎖。

關鎖噙著眼淚點點頭,在關雪櫻的攙扶下回到了屋子裏。馮斯跟在兩人後面,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臭味,擡眼一看,屋子裏家徒四壁,肮臟不堪,灶台上的幾只碗已經長出了層層疊疊的綠黴。

“弟弟呢?”關雪櫻似乎是怕馮斯看不懂啞語,在扶著關鎖坐在吱嘎作響的木椅上後,還是改為用手機發問。

“在屋裏。去看看吧。”關鎖的聲音裏充滿了深沉的悲傷,“活球不了幾天了,你總算趕上見他最後一面。”

馮斯握住了關雪櫻的手,陪著她走進關鎖指向的那間臥室。臥室裏的惡臭味比外間更加濃烈,而且既沒有開燈也沒有開窗,相反關鎖用磚頭把窗戶也封死了,所以整個房間裏一片黑暗。馮斯伸手摸到了電燈的拉繩,拉下之後卻並沒有光,大概是關鎖連燈泡壞了都沒有壞,他只能創造出一盞照明燈放在地上。

燈光下,他看見這間狹窄逼仄的小房間的角落裏,一個十余歲的少年以別扭的坐姿被捆綁在床邊。這個少年全身赤裸,但看體格卻並不顯得瘦弱,可見關鎖對他照顧得十分盡心,即便家裏很窮,估計也是盡可能地把有營養的東西都給了兒子。只是他的軀幹雖然沒太大毛病,腦袋看上去卻十分不妙,整張臉像中了風一樣歪歪扭扭,嘴巴大張,口水不斷流出,眼窩深陷,雙目呆滯,可見關鎖說的“活球不了幾天了”半點也不誇張。

“這就是我弟弟,關銀祥。”關雪櫻說,“我以前一直沒告訴你,他是抱養的,我家沒有男孩,外地一個親戚抱給了我爸爸。”

“嗯,我能猜到,他半點也不像你媽媽生的。”馮斯說,“而且上次在村長家你爸打罵你的時候,還提過為這孩子交了超生罰款,但沒想到他智商偏低,十歲了還讀不過一年級的課程。說起來,關鎖也算不容易了,這麽傻的一個孩子,他還……”

馮斯說到這裏,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關雪櫻連忙扶住他,打手勢詢問他怎麽了。馮斯擺擺手:“不礙事,我剛才腦子裏忽然痛了一下。有點奇怪,一般來說,現在普通程度的蠹痕已經很難讓我頭疼了。你等我一會兒。”

他走出門,十分鐘後重新回來,神情變得嚴峻:“不大對勁,只有在這間屋子裏我的頭會疼。”

“你的意思是說,這間屋子裏有什麽奇怪的蠹痕來源?”關雪櫻說著,不自禁地把視線轉向了依舊癡癡呆呆的關銀祥。就在馮斯出門溜達的這段時間,她已經草草地替弟弟打理了一下個人衛生,至少臉上沒那麽臟了,但陳積的臭味兒還是難以除掉。

馮斯靠近了關銀祥,忍受著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俯身把額頭貼在了他的額頭上。過了好一會兒,他直起腰來,很是疑惑:“並沒能感覺到有什麽特異的地方啊。頭疼也是一陣有一陣無。難道和他沒關系?”

“可能只是巧合吧。”關雪櫻說,“好了,你也陪我回來看過了,我陪你繼續在這一帶轉轉吧。”

“也只能這樣了。”馮斯說著,用蠹痕創造出了一些半成品的食品,打算給關鎖留下。想到關鎖兩年前還是個胖子,如今卻瘦成這樣,他心裏有些不忍,又弄出了一個散發著香氣的熱氣騰騰的熟豬蹄。

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之前一直雙眼呆滯無神的關銀祥,可能是很長時間沒有嘗過肉味了,一聞到豬蹄散發出的香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喉嚨裏發出陣陣怪響。而隨著關銀祥額眼神裏出現貪婪和饑餓的眼神,馮斯忽然又覺得腦子裏一陣劇痛,禁不住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