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叛徒 四

離開稀樹草原的幻境後,文瀟嵐的臉色顯得有點難看。範量宇注意到了她的變化:“怎麽了,是不是又被魔王的情緒影響了?”

文瀟嵐點點頭:“嗯。在剛才那段記憶裏,兩個魔王都產生了憤怒的情緒,只不過,長得像馮斯的那位是把怒氣擺在了明面上,而寧章聞表面上嘻嘻哈哈,卻在心裏暗中堆積著怨氣。他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沒有心機。”

“這種情緒的滲透,我也沒有辦法幫你抵擋,只能靠你努力了。”範量宇說。

“放心吧,我還撐得住。”文瀟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剛才兩位魔王的對話,又透露出了更多的關鍵信息。他們倆並不是族群中標準的存在,而都是經過了某種變異的異類,甚至於被視為廢物。但是,在這一場大劫難之後,兩個異類反而成為了拯救種族的希望,這倒是挺有趣的。”

“更有趣的在於,他們提到了變異之前和變異之後的生存方式。”範量宇說,“那好像是兩種截然相悖的東西,而且似乎影響了他們之後的選擇。這一點很有意思。”

“希望能很快揭穿謎底。我還真來興趣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那個家夥的情緒滲透。他好像真的對一切新生事物充滿好奇,也願意嘗試不一樣的生存方式,和他渾身上下政委味兒的同伴不大一樣。”文瀟嵐說。

“這話從一個優秀學生幹部嘴裏說出來真是毫無違和感……”

下一個記憶迷宮已經很明顯地進入了真正的現代人類的時代,因為映入兩人眼簾的第一樣東西是一尊高度超過兩米的青銅雕像。這尊雕像文瀟嵐很早以前就聽馮斯說起過。

那是惡神摩洛,迦南人所信奉崇拜的神明。馮斯曾經在關雪櫻家鄉的地下神殿裏見到過它,牛頭人身,背生雙翼,血盆大口怒張,從外形上就透出一種無法掩飾的邪惡和兇暴。

而摩洛的神像所放置的地方、也就是這段記憶發生的地點卻並不是什麽神廟,而是一座位於一座高山山腰上的天然平台。從平台看出去,可以看到四周都是高大陡峭的山脈群,山上植被豐富,山頂卻能見到皚皚白雪,景色壯美奇麗。

“這地方……看上去有點兒眼熟。”文瀟嵐說。

“落基山脈。”範量宇說,“我到過這地方,雖然和當代的景觀並不一樣,但山體的走勢是差不多的。”

“就是說,這裏是北美。”文瀟嵐說,“從地中海到北美,再到中國西南山區,摩洛他老人家真是無所不在啊。”

“說明魔王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區域都在不斷誘導人們篩選守衛人的基因。”範量宇說,“所以後世的人們把摩洛稱之為偽神。”

“這個平台上孤零零地除了摩洛塑像別的什麽都沒有。”文瀟嵐四處打量著,“一下子也判斷不出現在到底處於哪個時代。不過,如果年代稍微古早一點的話,這片大陸上應該只有印第安人。”

“那只是普通人的常識。”範量宇說,“但在這個世界裏,很多常識是行不通的。喏,你看。那邊應該就是從山下進入這個平台的通道,有人來了。”

文瀟嵐扭頭一看,一下子驚呆了:“這個打扮……中國人!我想想我以前上過的中國服飾文化的選修課,束發,上衣下裳,腰袖收緊,玉魚配飾……這好像是殷商時代的打扮?”

“沒錯,就是殷商。”範量宇說,“雖然我沒有上過什麽服飾文化選修課,守衛人的歷史課好歹學過一點。在北美的確存在過無法追溯來源的傳承殷商文化的中國守衛人,但後來無聲無息地全面消失,沒有留下半點痕跡。他們怎麽到達北美的、為什麽要去北美、擁有什麽特殊的能力,始終都是未解之謎。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個謎恐怕已經有了答案了。”

“魔王。”文瀟嵐看著走上平台的這一群作殷商時代打扮的中國人。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無疑地位最高,被其他人簇擁著,而且被刻意地保留出距離以示敬畏。這個人的臉,並不是寧章聞或者馮斯的臉,而是另外一副真正陌生的面容。然而,由於已經和魔王產生了情緒上的共鳴扭結,文瀟嵐立刻就認出來了,這是魔王,一直和寧章聞共存的那位魔王。

“對,是魔王。在這段記憶裏,我們看到的是他當時真正的形貌,而不是經過修改的形象了,說明到了這個時候,這個魔王已經開始偽裝成人形,出現在人類社會中了。”

“不過,這次只有他一個,那個頂著馮斯臉的政委呢?啊!對了!涿鹿之戰!”文瀟嵐一下子想起來了,“既然已經至少進入了殷商時代,那麽涿鹿之戰已經發生了,他們倆早就分道揚鑣了!”

“沒錯,這個狡猾的王八蛋跳過了涿鹿之戰的最關鍵的那段記憶。”範量宇說,“所以我們無法看到他和他的同伴之間發生爭執的具體原因和過程。不過,沒有了另外一個家夥的掣肘,他可以徹底地肆無忌憚、完全實現自己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