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魂 四(第2/4頁)

邵澄笑了笑,沒有回答,繼續向上攀爬、或者說縱躍。馮斯在他背上就像沒有分量的空口袋一樣,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不斷上升,就像在遊樂場裏玩某些追求失重感的高空器械。但這個過程沒有持續太久,整個山體都開始晃動,而且越來越劇烈。這個人工開鑿出來的上升通道的洞壁很快出現了明顯的裂縫,並且開始有大大小小的碎石落下來。

“小心那些石頭,”邵澄說,“它們傷害不到我,但可能會把你砸得頭破血流。”

話音剛落,前方正巧墜下來一塊帶有明顯尖銳的棱角的石頭,足有拳頭大小,向著兩人的頭頂砸下來。邵澄正想要分出一只手去擋開這塊石頭,但忽然間眼前一花,石頭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從自己的背後多出來一根長長的金屬杆——似乎是握在馮斯手裏。

“我雖然廢柴,也不能拖累你拖累得太厲害。”馮斯說,“我現在有了一些操縱時間的小技巧,當那些石頭靠近的時候,我有從容的時間打掉它們,而且是在它們沒有動能的情況下。”

“物質和時間,很了不起。”邵澄的語聲裏充滿了敬佩。

幾分鐘後,兩人順利地躍出出口,來到了地面上,但按照王歡辰最後的指點,邵澄並沒有停步。在平地上,邵澄的奔跑更加迅速,讓馮斯恍惚覺得自己其實是坐在一輛高速奔馳的越野車上。

大約在雪地上跑出兩公裏的路程後,地面突然一陣劇烈的顛簸,邵澄立足不穩,摔倒在地上。但他和馮斯都沒有忙著起身,而是索性伏身在地上,聆聽從遠處傳來的聲響。兩人都具備強大的附腦,感知能力比常人更為敏銳,此刻全神貫注地感知著那個地下秘密基地所發出的最後動靜。

馮斯的腦袋又開始疼起來了,毫無疑問,盡管已經離開中心點直線距離超過兩公裏,那裏所產生的蠹痕波動仍然很強大,以至於他的附腦又產生了共鳴。他已經很有經驗,毫不抗拒這樣的痛感,反而努力去捕捉和加強,以期待獲取更多的信息。

這果然是一種過去從未感受到過的異動。仿佛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力量在狠狠地撕扯著空間,但又並沒有造成任何損害,而是帶來了某種——極致的形變。簡直就像是在頭腦裏體會到拓撲學的實例,馮斯莫名其妙地想。

但這樣的拓撲學變換並不僅僅涉及到空間,仿佛還和時間有關。來自於劉豈凡的那個移植附腦開始極大地不安分起來,一些詭異的幻象也開始在腦海中升騰。那些幻象飄渺模糊,看不清具體的形象,但馮斯能從中嗅出危險的氣息。

十分鐘後,震動停止了。在熹微的晨光下,冰川深處顯得寂靜安寧,仿佛剛才的地震完全未曾發生過。

“我們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邵澄說,“地震之後冰川結構不穩,滑坡或者雪崩都很容易發生。”

“但我想回去。”馮斯說。

“回去?”邵澄先是愣了愣,隨即很快地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回去。”

“辛苦了。”馮斯也不多客氣,回到了邵澄背上。邵澄全力奔跑,很快重新回到升降平台的出口處,但兩人向著下方一看,都愣住了。

“時間,果然是時間。”馮斯喃喃地說,“時間發生了變化,和巴丹吉林廟發生的一切多半是一樣的。”

——那條原本供升降機垂直升降的、人工開鑿出來的通道不見了。如今呈現在兩人視線裏的,是一道幽深狹長的天然裂縫,一望而知是由大自然的偉力經由千萬年的時光而自然形成的。就在十來分鐘之前,這裏體現出的科技,是一個隱忍堅強的人群的艱苦創造,但這樣的創造在頃刻間被抹去了全部的存在痕跡,被完全吞入時光的黑洞。

“我想,下面的人也已經不在了。”邵澄說。

“但我們還是得下去看看。”馮斯說,“我覺得有可能會找到些什麽。”

“沒問題。”邵澄答得很幹脆,然後開始向下攀爬。他的身手靈活矯健,而且力道十足,這一路順著地縫下行看起來充滿風險,實際上很順利。兩人很快就落到了裂縫的底部,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天然洞窟。

沒有光亮,不管是現代的照明燈還是古代的燭火。沒有人工裝修的痕跡,沒有辦公桌和電腦,沒有勤奮工作的喇嘛們,也沒有王歡辰那張油光可鑒的臉。先前看到的一切都在這短短的幾十分鐘內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古老而空曠的地洞。

“真的和巴丹吉林廟一模一樣。”邵澄說,“所有的東西都回到了過去的樣貌,人也都不見了。”

“有一點區別,”馮斯說,“巴丹吉林廟並沒有完全消失,只是變舊了。考慮到它的修建時間,說明發生在那裏的時間的倒退最多也就是三百多年。但是這裏……存在的時間比巴丹吉林廟長得多,也就是說,這裏倒退的時間也比那裏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