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目擊者 三(第4/6頁)

真是奇怪了,文瀟嵐想,我應該不認識什麽禿頭的老人,但又為什麽會覺得他面熟呢?難道他以前本來是有頭發的,後來掉光了?那麽,一個有頭發的老人,有這樣的臉型,又會是誰呢……

她回想著自己認識的人,無論是學校的教職員工、家鄉的親朋好友還是曾經見過的守衛人,好像都沒有長成這樣的——畢竟這樣的一張臉讓人很難忘。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又是確鑿無疑的。

算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文瀟嵐拍拍腦袋,剛剛腦震蕩了,不適合冥思苦想,索性別再去想了。她走過這個老人,來到食堂長長的洗碗池邊,剛把飯盒放進水槽,還沒來得及擰開水龍頭,身邊的兩個人突然發生了爭吵。

那是一個中年婦女和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面黃肌瘦的男青年,應該是一對母子。男青年正在憤怒地甩開母親的手,大叫大嚷著:“我不回病房!你收拾東西,我們馬上走!”

“不能走,不能走啊!”母親死死拉住他不放,“大夫說了,還有一點希望,還有希望的!”

“一點希望就是沒希望!再說了,有希望沒錢有個屁用!”青年吼道,“把房賣了你和爸往哪兒住?你們下半輩子不過了嗎?”

文瀟嵐聽明白了,這位青年大概是得了某種絕症,醫生診斷希望渺茫,想要放棄治療。他說話的口氣雖然粗魯,對父母卻也是一片孝心,擔心治病花光了家裏的錢,讓父母以後的生活難以為繼。她一向最見不得這樣悲慘的事情,匆匆洗了飯盒,轉身就走,不想再多聽。但母子倆接下來的兩句對話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大不了我們回鄉下,反正我和你爸都是鄉下出來的。”母親噙著淚說,“鄉下老房子還在,雖然舊了點,總還能擋風遮雨。”

“不如現在就帶我回鄉下,”青年木然地說,“把我扔到老院子裏,起碼我死之前還能看著院裏的花花草草,總好過把錢給醫院,就像扔到水裏一樣……”

這兩句話一下子提醒了文瀟嵐,她猛然想起了那個禿頂老人究竟是誰。

——那是魏崇義!梁野等人一直在尋找的、手裏掌握了不少未知秘密的那位精神病院院長。這個人她的確沒有親眼見過,但因為很多人都在找他,馮斯也給她看過照片。當時馮斯還專門跟她介紹過魏崇義的精神病院的實質。

“說白了,就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醫療資質的鄉村托管所,用來把附近村子裏的精神病人都關進去。”馮斯說,“一般的農村人給不起城裏精神病院的錢,而且也比較忌諱所謂的‘瘋子’,把他們扔到魏崇義那裏,其實就是任他們自生自滅的意思。而魏崇義和梁野也利用了這一點,把那裏改造成了秘密的實驗基地。”

現在母子倆“給不起城裏醫院的錢不如回鄉下”的對話,一下子喚起了她的記憶。她不動聲色地又去打了一份菜湯,坐在離禿頂老人不遠不近的地方,悄悄地觀察。沒錯,這真的是魏崇義,雖然頭發掉光了,但臉型就是那樣。尤其那雙看似混沌無神、實則充滿狡詐與智慧的眼睛,讓人一看就聯想到一只年老體衰卻經驗豐富的狐狸。

現在滿世界的人都在抓他,他卻偏偏躲在北京市區的醫院裏,倒真是非一般的膽大啊,文瀟嵐想。

她不動聲色地慢慢喝著涮鍋水般的白菜湯,心裏一時間打不定主意要不要趕緊用手機把這個消息通知馮斯。要是在往常,這個動作肯定毫不猶豫,但此時此刻,她的腦子裏卻冒出了另外一個古怪的念頭:馮斯曾經說過,魏崇義手裏尚未被發掘出的秘密可能成為他手裏的一枚重要棋子,所以他一定要爭取搶在守衛人之前找到這家夥。

那麽問題來了:應不應該通知範量宇呢?

文瀟嵐被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她從來沒有意識到過,自己有可能會產生“背叛”馮斯的想法,這可著實有些奇怪。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糟糕了:就這麽不到半分鐘愣神的工夫,魏崇義已經不見了。

“你是在找我麽?”正在東張西望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

文瀟嵐悚然回頭,才發現魏崇義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身邊。這真的只是一個沒什麽特殊力量的普通人,而且年老體弱病病歪歪,但他卻敏銳地發現了文瀟嵐對他的注目,並且利用那短短的二十來秒鐘離開原地,來到文瀟嵐身旁。

果然是個妖孽,文瀟嵐想。事到如今,她也無法否認了,只好點點頭:“您是魏崇義先生吧?我是……”

“我知道你是誰。”魏崇義近乎和善地笑了笑,“你是天選者的好朋友,那位姓文的女大學生,經常幫他的忙。今天你盯梢我,也是為了把我的行蹤告訴他吧?我奉勸你最好還是不要,畢竟你不是守衛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姑娘,還有大好的年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