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抉擇 二

  馮斯小時候因為頑皮好動,某一次剛吃過晚飯就去和小夥伴們蹦蹦跳跳地玩耍,結果得了闌尾炎,被養父母帶到醫院去開了一刀。那一次右下腹的劇烈疼痛,他直到現在都還記得,後來寫作文的時候,他是這麽寫的:“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發出殺豬一樣的叫聲,把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

  但是闌尾炎的腹痛,比起現在肚腹內的疼痛,似乎又算不得什麽了。古人形容腹痛,喜歡用“刀絞”這個詞,但馮斯覺得光是刀絞遠遠不足以表達出他此刻的痛苦。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用燒紅的鐵鉤把他的內臟一件一件地攤開,然後再用一把生銹的刀子一片一片地碎割一樣。

  早知道少吃兩朵了,看來有點消化不良……到這時候,他居然還留著一丁點幽默感,不過這樣的幽默感馬上就被淹沒在潮水般湧來的疼痛中。他已經幾乎連自己到底為了什麽要吞吃那些魔花都忘了,也感覺不到自己的頭顱,自己的四肢,似乎自己的整個生命裏就只剩下了疼痛,只剩下了疼得讓人想一頭撞死的肚子。

  過了一會兒,疼痛感並沒有減輕,卻又開始向著全身蔓延。馮斯已經完全無法感受自己到底在地上滾了多少圈,擦破了多少塊皮膚,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古代的腰斬淩遲之類的酷刑,真的比得上這種疼痛嗎?

  劇痛之中,他甚至產生了幻覺,眼前交替閃過自己這一生中所見過的不同身份的死者:他的養父馮琦州;試圖綁架他並最終殺害了馮琦州的那些“低等家族”的殺手;在附腦的作用下變成了半人半蜘蛛怪物的翟建國,這個東北小城的潦倒窮漢也正是二十年前替他接生的醫生;來自美國的詹瑩教授,姜米的母親,曾經一度讓他感受到母親般溫暖的女性;楊謹,姜米的生父,雖然品格低下,卻在生死之際選擇了保護自己的女兒……

  一張張陰陽兩隔的面孔帶著笑臉在他的腦海中一一浮現,和馮斯說著話,誘惑著他:“來吧!和我們一起去一個更好的世界吧!”在這些人的身畔,鳥語花香,陽光明媚,似乎真的是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呢。馮斯難以抵擋這樣的誘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但突然之間,在這些面孔的後面,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另外一張臉,讓他一直掛懷於心的臉。

  那是姜米的臉。姜米的眼裏含著淚,沖他打著手勢,那手勢分明是在說:“別過來!我還需要你!”

  這張臉讓他驟然間熱血上湧,忽然發出一聲嘶吼:“我不去!你們滾開!”

  幻覺消失了。馮斯再度回到了陰暗的金字塔內部,並且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有點適應了魔花的毒性,疼痛開始減輕了。他終於有余暇把目光投向魔仆和李濟,這一看他怔住了。

  李濟已經掙脫了魔仆的纏繞。此時她竟然高高懸浮在半空中,和蛇身人頭的魔仆相隔十余米,在兩人的中間,紅色的蠹痕和綠色的蠹痕混雜在一起,相互壓制,卻誰也壓不住誰。

  馮斯呆呆地看著眼前這驚人的一幕。假如忽略掉李濟的本質,而只是把那個半空中的窈窕身影當做姜米的話,這幅畫面簡直堪稱美麗,有點像美國科幻黃金時代所流行的那種雜志封面畫:漂亮性感的女郎,龐大兇惡的怪獸,光怪陸離的背景,對比強烈的光影色調。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反應過來,拖著仍然疼痛的身體跑上前去。靠近之後,他看得更清楚,魔仆臉上再沒有之前輕松的神態,顯得十分凝重,甚至帶有一絲緊張。李濟卻是一臉的勝券在握,表情頗為猙獰邪惡。

  “臭小子,你居然真的成功了,哈哈哈!”李濟發出一陣得意的狂笑,“只有人類的身體才能接受你的催化,這條小破蛇卻享用不到,真是天助我也!”

  馮斯明白過來,就在剛才那一陣死去活來的劇痛中,他竟然真的撞上了大運,通過魔花激發出了自己的催化能力。可能是肚腹裏疼得太厲害了,讓他都沒有感覺到頭疼,但效果是實實在在的。李濟,一個通過移植附腦獲得力量的人類,竟然壓倒了魔仆的蠹痕。

  看來老子這款催化劑還真是業界良心呢,馮斯禁不住苦笑一聲。他朝著李濟發問說:“李校長,現在你明白你的蠹痕是幹什麽的了嗎?”

  李濟又是一陣獰笑:“妙不可言的功用。我的蠹痕,能夠吸收他人蠹痕裏的能量,是所有魔仆和守衛人的克星!”

  馮斯大吃一驚,但看看魔仆的表情,知道立即並沒有說謊。現在的形勢對於魔仆而言無疑十分尷尬:它必須不斷激發自己的能量,才能和李濟相抗;但在雙方蠹痕碰撞的過程中,它的力量又會源源不斷地被吸走,相當於飲鴆止渴。此消彼長,不知道它能堅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