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到底是什麽 二(第5/6頁)

  冰冷的海水立即包圍了關雪櫻全身。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為什麽那麽害怕大海了:因為她曾經這樣孤獨無助地沉入過海裏。她只是個嬰兒,別說不會遊泳,就算會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力氣對抗這憤怒咆哮的海洋。那些無所不在的海水,眼看就要把她活生生吞掉,讓她的身體失去生命,迅速腐爛,最終化為枯骨,化為塵土。

  關雪櫻感受到了那種彌漫於身體發膚每一處細微角落的恐懼,足以把她撕扯成碎片的恐懼。海水築成的高墻把她重重地壓在水面之下,讓她覺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倒流了,四肢就像木頭做的,根本不能動彈,甚至於連呼吸都忘記了。

  這就是海洋啊,她迷迷糊糊地想,我命中注定的墳墓?

  就在關雪櫻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身邊的海水卻忽然間消失了,那種無所不在的液體的壓力沒有了,身下又接觸到了雖然柔軟但卻結實的、可以依靠的沙地。

  她拼命咳出鼻腔裏、嘴裏和氣管裏的海水,那種氣管都要被撕裂一般的極度難受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緩過勁啦,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從海裏撈了上來,被放到了陸地上。她不會被淹死了,至少暫時如此。

  她再伸展了一下肢體,看到自己的手腳身軀也恢復了正常的十七歲少女的大小,也就是說,那一幕海上幻境也消失了。現在自己處在現實的世界裏。

  到了這時候,她才有余暇打量一下周圍。寧章聞果然也一起被帶過來了,正趴在沙灘上輕微地打著呼嚕,看來倒是沒什麽危險。而把兩人綁架過來的那個人就站在不遠處。他中等身材,身上穿著一件長長的風衣,臉上帶著一個滑稽的福娃面具,看不見臉。

  關雪櫻想要向對方問話,卻發現帶在身上的這本記事本已經被海水浸透,完全沒法書寫了。她想了想,蹲下身子,在沙地上寫了幾個大字:“你要幹什麽?”

  “真是個勇敢的姑娘,”對方笑了起來,“剛剛從生到死走了一圈,你居然能那麽快就鎮定下來,還能提問。”

  關雪櫻沒有搭腔,對方向前跨出幾步,走到她身前:“我不是沖著你來的,你沒什麽用。我是要你母親留下的東西。”

  關雪櫻愣了愣,蹲在地上寫道:“媽媽沒留下過任何東西。”

  “不,她肯定留下了,只是不知道在哪兒,”對方獰笑著,“所以我需要你來幫助我找到它。”

  關雪櫻搖搖頭,表示不明白。對方嘆了口氣:“不明白不要緊,我會幫助你的。”

  他有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關雪櫻身前。關雪櫻緊張地向後退,卻知道自己不可能逃得過。

  “我很會看人,你知道嗎?”綁架者不緊不慢地說,“只需要接觸一小會兒,我就知道該怎麽對付你。你很勇敢,也很堅強,如果從你身上下手,也許會耽擱很多時間,最後也未必能撬出什麽。但如果我換一個目標呢?”

  他緩緩地把身體轉向昏迷不醒的寧章聞,意似悠閑地邁開步子。關雪櫻大驚,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對方卻突然間停住了腳步,悶哼一聲。

  “是誰?”對方發出一聲有些驚惶的喊叫。

  什麽是誰?關雪櫻莫名其妙。緊跟著,她忽然覺得腦子裏一陣暈眩,渾身失去力氣,一頭栽倒在沙灘上。失去知覺之前,她隱隱地看到,前方好像多出了一個黑影,和綁架他的人站在一起。

  醒來後,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賓館裏,回到了寧章聞的房間。寧章聞依然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自己則靠在椅子上,身上搭著一床毯子。窗外已經發白,樓下賣早點的小販們已經開始勞作,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響,一切看起來都很平靜。

  那一刻關雪櫻甚至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剛才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蠹痕、海水、童年記憶都只是夢裏的幻境。但是很快她就發現這並不是夢:她的衣服還稍微有些潮濕,可以看到析出的白色鹽粒。而她的嘴裏,仍然殘留著海水的苦鹹味兒。

  她站起身來,咕嘟咕嘟喝掉了兩杯水,定定神,回憶著先前發生的一切。她有些明白了,那些跟蹤者是沖著自己的母親來的。按照剛才那個綁架者的說法,母親似乎藏了什麽東西,十分重要的東西,重要到這個人把自己綁架到海邊來逼問。而救回自己的人,雖然動機不明,估計也是和這件東西有關。

  關雪櫻雖然文化程度不高,頭腦卻十分聰穎,把前後的時間聯系在一起,產生了一個猜測:那些在暴風雨中的海船上威逼母親的人,也許同樣是為了這樣東西而來的。而從他們和母親都說日語的事實來看……或許母親根本就是日本人,是從日本逃到中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