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5

翌日,年輕輕的紅衣小姑娘,領著一個小和尚,出現在離鏡花澤數裏之外的王家村裏。

正在井邊打水的王小牛老遠就認出了他們。

“桃夭姐姐?”王小牛吃驚不小,“你們死心吧,魚已經給苗爺爺拿走了!話說你們咋知道我住這裏?”

“魚的事你就別擔心了。我們還是決定吃素。”桃夭嗤嗤一笑,“我們也不知你住在這裏,今天來也不是找你的。”

王小牛這才放下心來,問:“你們不是外鄉人麽?咱村子裏有你們認識的人?”

桃夭看著前方的某間屋舍,說:“我來看看王大仙的舊居。”

“王大仙?”王小牛不解道,“我從沒聽說過村子裏有這號人物呢。”

桃夭戳了一下他的腦袋:“你這般年紀,自然是不知道的。你家大人一定知道。”

王小牛撓了撓頭:“那我帶你們去問問我奶奶。她是村子裏年紀最大的人啦,她一定知道。”

熱情的王小牛將他們領到自家屋裏,頭發銀白的老太太正在納鞋底,難得一把年紀還耳聰目明。

“你們說王大仙?”知道他們來意之後,老太太打開了話匣子,“他可不得了喲,會法術,會治病,聽說還能降伏妖怪。咱們村子當年好多人都受過他家的恩惠。按說這樣的好人,應有好命的,可惜年輕輕就沒了,剩下孤兒寡婦艱難度日,更可惜的是,他兒子才十四歲就沒了。”

“沒了?”桃夭一愣。

老太太嘆氣:“生了病,沒治好,那年冬天就走了。

之後他娘親帶著他姐姐離開了王家村,再沒回來。這喪夫喪子的傷心地,走了也好。”

磨牙看了看桃夭,沒說話,默默地撚起了念珠。

桃夭想了想,問:“聽說,他家兒子曾跟一個叫小玉的姑娘青梅竹馬?”

“小玉?”老太太連連點頭,“是有這麽個姑娘,當時我們村裏最好看的一個。不過在他病逝前一年,小玉便舉家遷往北方。一轉眼都五十年啦。前幾年,聽外出做生意的人回來講,小玉嫁了一個大官,生了三個孩子,日子過得很風光。”

老太太搖搖頭,說:“各有各的命呢。”

桃夭笑笑,說:“我算是他家遠房的親戚,此次經過利州,順便來看看。他們家一直空著?”

“空著。咱們村子裏的人一年比一年少,年輕人都喜歡去城裏謀生,沒有人願意留在這鄉下地方啦。”

老太太嗤啦嗤啦地拉著鞋底上的麻線:“王大嫂離開前,把屋子托給我照顧,還有他家兒子念的一些書,說太重就不帶走了,燒了又可惜,也留給我了,那會兒我剛生了我家老大,心想我雖不識字,留給他將來看看也好。

“哪知我家沒有讀書的命,四個兒子沒一個喜歡念書的,大字都不識幾個。哪像她家的孩子,三歲就能識字背詩,嘖嘖。你既是他家遠親,不如把這些書帶走吧?留在我這兒也沒用處。”

他留下的書?!

在王小牛家的角落裏,桃夭在老太太的指揮下,從一堆雜物下拖出一只兩尺見方的舊木箱。

打開,一摞五花八門的書籍淩亂地散在裏頭,幸而老太太還算細心,往裏放了幾塊樟木,書本雖然黃舊,但保存得還算完整。

她逐一翻閱著,無非是一些閑書。但是,夾在其中的一本手劄引起了她的注意。

裏頭是他的筆跡吧,每個字都寫得工工整整,記錄的都是些日常的生活,還附著日期。

她坐下來,一頁一頁地翻——

“十月初七——阿爹又帶回了一只慶忌,我記得這是來我家的第八只慶忌了。

阿爹說如今戰火紛亂,山水窮惡,能生出這妖怪的地方是越來越少了。它又被養在了水缸裏,跟以前的慶忌一樣,它把阿爹視為朋友,對我也友善。可是,它越對我好,我心裏就越不舒服。”

“十一月初二——阿爹讓慶忌去替人送信了。阿爹高興地說,這次是替一位大官給千裏之外的兒子送信,急事,所以大官給的銀兩也多,今年是不會餓肚子了。

晚上,慶忌回來了,駕著它的小馬車。跟以前一樣,它跟阿爹說:信已到。然後,它就死了。阿爹把它埋到了後院,跟它的同伴們在一起。

阿爹說,慶忌善馳,正常奔走倒是無妨,可一旦動了妖力,使出那一日之內往返千裏的本事,就沒法活下來了。

他還說,若這種妖怪數量能多一些就好了,畢竟世上有許多人有這樣的需求,靠正常手段送信到遠方,若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只怕信送到之後,人也沒了。

可是,我一看到那空蕩蕩的水缸時,心裏還是不舒服。

阿爹為人送信是為銀子,慶忌送信,卻僅僅是因為它覺得應該要幫阿爹。

我問阿爹,慶忌知道自己會因此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