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02

天氣越發不好,微微飄起了細雨,寒意倍增。

桃夭把手裏的石子兒用力扔進面前的泥沼之中,噗一聲響,石頭沒入散發著怪味的淤泥裏,很快無跡可尋。

滾滾倒是高興得很,沿著泥沼四周跑來跑去,對著偶爾飛過泥沼的鳥齜牙咧嘴,還不自量力地站起來揮著小短爪試圖把人家抓下來,而磨牙就跟老媽子一樣跟在它屁股後頭,生怕這家夥一腦袋紮淤泥裏。

也只有滾滾這種沒腦子的小狐狸會覺得這裏是個好玩的地方。

鏡花澤……眼前所見實在辜負了這個名字,一片爛泥塘,岸邊除了野草,便只得些參差不齊的桃樹樁,毫無生機。

一排破爛腐朽的涼棚式建築搖搖欲墜地站立著,褪了色的彩旗與店招在風裏搖晃,勉強證明這裏的確有過一段熱鬧的時光,不遠處的山上也是光禿一片,隱見一片房舍,死氣沉沉,也是多年不住人的樣子。

真是個寂寞到死的地方呢,寒風侵來,桃夭哆嗦了一下。

滾滾依然很興奮,對飛鳥死心之後改為蹲在岸邊拿爪子往淤泥裏刨來刨去,仿佛淤泥裏頭藏著山珍海味。

磨牙累得滿頭大汗,一屁股坐到岸邊的大石頭上,問桃夭:“這就是你要來的鏡花澤?”

“應該是了。”桃夭左右看看,搖頭嘆氣,“這種鬼地方,沒病也住出病來了。”

磨牙四下環顧,疑惑道:“你的‘病人’住在這裏?!你究竟打算給什麽治病啊?”

桃夭站到一塊石頭上,深吸一口氣,叉腰大喊:“慶忌!”

在她喊出第三聲“慶忌”時,回音之中突然響起一陣嘚嘚嘚的車馬聲——

一輛翠綠色的馬車,頂著綠色的華蓋,被一匹翠綠色的小馬拉著,自涼棚的角落裏跑出來。

桃夭跟磨牙循聲望去,然後不約而同低下了頭。

這輛馬車實在太小了,不超過一尺,不細看還以為是個會走動的綠盒子,被一只跟小老鼠一般大的小馬拉著。

馬車顛顛簸簸地過來,停在桃夭腳下。

嘎吱一聲,車門打開,一個三寸多不到四寸的小人兒跳出來,綠冠綠袍綠鞋,連皮膚都是綠的,它擡頭,松了一口氣,說:“你總算來了,桃夭大人。”

桃夭目瞪口呆地看著它,兩秒鐘後,她突然爆發出震天響的笑聲,要不是嫌棄地上太臟,她肯定會躺上去滾個十幾遍才能止住這發自靈魂的狂笑。

“你……你怎麽這麽綠啊哈哈哈!你青蛙精附體嗎哈哈哈?!”桃夭指著小人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不是黃色的嗎?你變色你家裏人答應嗎哈哈哈?!”

完全不能理解她笑點所在的磨牙尷尬站在他二人中間,撚著佛珠連喊阿彌陀佛,如果這小綠人兒就是她此行的“病人”,她如此喪心病狂地嘲笑人家,真是作孽。

不過話說回來,不“作孽”就不是鬼醫桃夭了。她之所以被稱“鬼醫”,並非她跟“鬼”有何關系,而是她心性喜怒無常,行事神出鬼沒,哪怕是跟她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的磨牙,都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她。

她似乎不是一個“固定”的人,前一秒對你笑,後一秒便要你的命,今天同你是仇人,明天說不定就拉你去吃火鍋,她連吃飯的口味都是變化不斷,今年喜甜,明年愛鹹。

總之,你以為你跟她很熟,但你始終抓不住她,認識再多年也沒用。

小綠人咳嗽幾聲,無奈道:“我中毒了。本以為不是大事,誰知毒素日積月累,加速了我的衰老。等我變成深綠色,我就老死了。”

桃夭止住笑,揉著笑疼的肚子問:“據我所知,你們慶忌只要曬足日光月華就能存活,不需進食也不需飲水,就這樣你還中毒?”

她又用力吸了幾口空氣,說:“雖然這爛泥塘有點臭,但也不至於有毒氣。你怎麽過的日子?”

小綠人擔憂地看了看眼前的泥塘,做了個請她蹲下來的姿勢。

“幹啥?”她蹲下來,“想跟我說悄悄話?”

“那裏有壞東西……”小綠人指了指泥塘,踮起腳小聲道,“原本我不住岸上,即便鏡花澤幹枯成泥,我也沒有搬家的念頭。可誰知兩年前,來了一個自稱秋王爺的家夥,非說鏡花澤是他的地盤,把住在這裏的精怪們都趕走了。

你也知棲身於此的都是些小妖,膽小的一早便逃了,膽大的也不是那秋王爺的對手,跟他對抗的結果,不是重傷就是死。”

小綠人嘆氣,伸出右胳膊,上頭隱隱可見一排淡黑色的齒痕:“我被他咬傷,幸而跑得快,才撿回一條命。無奈之下,只得在岸邊的舊涼棚中找一處角落,挖個洞住下來。身上的傷口雖然愈合,但癢痛仍在,且身體也一天天老下去。

半年前,我總算遇到一只路過的好心兔精,把蚌精送我的寶珠交給它,請它幫我去元寶堂買了符紙。從我燒紙給你到現在,足足等了半年,桃夭大人你總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