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金】1

一男一女從眼前這間“元寶堂”裏飛出來,姿勢很流暢,落地很狼狽,女人的發髻不但散了,長發還被燒焦一大截,冒出來的煙還沒散盡。

此刻傍晚,街市間來往者眾,男女四周很快圍起一個圈,竊語竊笑,看熱鬧不嫌事大。

大開的店門後,閑閑走出個男子來,白頭巾,白襕衫,臉也白嫩,黑發束得整整齊齊,二十來歲的年紀,眉清目秀的,懶懶靠在門框上,一手提了把尺來長的白玉算盤,一手捉了只點燃的白蠟燭,平平靜靜地跟躺地上還沒爬起來的男女說:“元寶堂的規矩是不講價,我可一早就跟二位說過了。”

“不讓講價也不能打人啊!”那年過四旬的男人坐起來,臉上的巴掌印還紅艷艷的,指著他破口大罵,“你信不信我這就去報官!”

“報官!必須報官!”回過神來的婦人也哭天搶地起來,一手拍膝蓋一手指著他,“你一個做死人生意的下等人,居然敢對我們動手!還燒我的頭發!沒天理了!沒王法了!”

他呵呵一笑,轉身回屋,那對男女見狀,罵得更來勁了。

片刻,他又回到門口,仍舉著那只白蠟燭,不過另一手的算盤換成了一只大碗,裏頭盛著滿滿一碗水似的液體,一句廢話沒有,照準那兩人潑將出去。

空氣裏頓時漫出一股怪異的味道,像釀壞的酒。

不等二人說話,他手裏的蠟燭已落了地,火苗一碰到地上沾染的液體,立刻騰出火焰,迅速朝二人躥去。

“啊呀!他又想燒我們啊!”婦人嗖一下彈起來,一把拽起丈夫,在火苗躥到他們身上之前,鬼哭狼嚎地逃了,邊逃邊罵,“你這殺千刀的瘋漢!遲早要封你的店砍你的頭!”

他俯身撿起熄滅的蠟燭,也不看眾人,只說:“各位也想試試我剛調制好的火鳳酒?一旦沾身引火,只消片刻便可燃成灰燼,用來火化屍骨是再好不過的了。”

眾人轟然而散,好幾個還連聲稱晦氣,對他又怕又恨的樣子。

“大家有生意記得照顧我啊!”他把手攏到嘴邊,沒事人一樣朝大家喊,隨後回去端了盆水來,熄了地上的火苗。

門外,有個人站著一直沒動,綁著兩條辮子的紅衣小姑娘,橫抱著雙臂,一言難盡地瞅著他。

“嘖嘖,來啦?”他看了她一眼,沒驚沒喜,只左右環顧一下,“一個人?小和尚呢?”

一個小光頭從她背後惶恐地探出來,光頭上面,又有一只半黑半白的狐狸臉賊賊地冒出來,三個家夥的目光都投在他一人身上。

他看著他們,眨眨眼:“你又養寵物啦?”

“哪兒呀,還是廢物。”她一臉遺憾地走上去,擡頭看著店門上那金光閃閃的“元寶堂”三個字,“好久不見呢,葉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