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媚花奴(第4/14頁)

婉娘笑道:“呸,和一個愛端著裝著的人比誰更能裝,豈不把自己活生生拉到了她的档次上?這買賣我可不做。”

沫兒辯解道:“可你看看她的樣子,瞧不起幾個字就寫在臉上呢。”

婉娘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莞爾道:“她裝她的,和我們有什麽相幹?若不是這世上有這麽多裝著端著的人,生活哪有什麽樂子?”

文清見天地茫茫,雪花飛舞之間看似雜亂,卻終歸落下,內心一片澄澈,不由雙手合十道:“有人問佛:‘有人羞我,辱我,罵我,悔我,欺我,騙我,害我,我將何以處之?’佛曰:‘容他,憑他,隨他,盡他,讓他,由他,任他,幫他,再過幾年看他。’”

婉娘一愣,道:“小孩子,學這些做什麽。”嘴上雖這麽說,眼底卻帶著些驚喜。

文清憨笑道:“我聽圓德大師講經時說的,用在這裏也挺合適。”婉娘微微頷首,拍了拍文清的肩,一雙黑眸深邃如海。

沫兒卻大聲反駁道:“這話聽著大度,卻是氣死人的。要是真有這麽個壞人,你天天讓著他,躲著他,他騙你害你你還得幫他,不用等幾年,一年,一個月我就活活氣死啦!”說完還極其誇張地搖晃著腦袋,對著天空做了個吐血不止的動作。

文清口拙,半天才結巴道:“太過爭強好勝……總是不太好……”

婉娘任憑二人爭辯,在旁邊掩口而笑。沫兒翻著白眼道:“笑什麽?我說的是實話。既然眾生平等,憑什麽我就要白白受人輕侮?我不欺負人,人也別欺負我去。若人家找上門來,我也決計不做縮頭烏龜。”

文清聽了,覺得似乎都有道理,但自己顯然還是更傾向於佛家理論,只是不知該如何反駁。

婉娘笑眯眯道:“那照你們倆的意思,今天這事兒如何解決?文清先說。”

文清想了想,道:“鳳凰兒雖然不是個善茬,不過如今王夫人也想明白了,鳳凰兒已基本影響不到她。只要她不去害小雨和她娘,來我們這裏擺威風這事兒,就算了吧。”

婉娘點點頭,道:“嗯,文清宅心仁厚。沫兒呢?”

沫兒小胸脯一挺,正色道:“她今天來的莫名其妙,又象興師問罪,又象打探底細。我還是那句話,她不招惹我們,我就不招惹她,否則,我管她多能裝優雅,照樣打她個狗吃屎。”

婉娘哈哈大笑,點著他的額頭道:“人家好歹是個美人兒,你小子一點憐香惜玉的心都沒有,動不動就狗吃屎,真是太惡俗了!”

沫兒嘻嘻哈哈道:“這叫有其主必有其仆,我跟你學的呢。嗯,下次鳳凰兒再來,我來對付她,保準比今兒還好玩。”

〔二〕

這場大雪下得甚為氣勢,地面屋頂猶如鋪上了厚厚的棉氈,原本蕭瑟的樹木仿佛一夜之間化身白珊瑚,精致細膩了許多,常有幹枯的枝椏不堪重壓,帶著撲撲簌簌的雪團猛然墜落下來。

下午時分,婉娘帶著文清沫兒,用石鏡重新收集了鏡雪。沫兒正擔心鏡雪觸到即化,不知如何存放,卻見婉娘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個黑底圓肚小瓶,將石鏡上的鏡雪小心地抖落進去。

這個黑色小瓶細膩溫潤,光澤明亮,通體分布由孔雀藍、瑪瑙紅、竹葉青、金黃嫩綠等十余種色彩構成的梅花圖案,葉翠枝疏,濃淡清逸,猶如畫上去的一般。鏡雪放到裏面不融不化,層層疊疊如煙如霞,反射著斑駁絢麗的光芒。沫兒驚嘆道:“這誰畫的瓶子?真漂亮!”

婉娘道:“好好瞧瞧,這是畫的嗎?——這是正宗的梅花玉,也叫做汝玉。”原來這些梅花圖案竟然是天然形成的。文清見這個同石鏡的質地相似,道:“石鏡上面怎麽沒有梅花?”

婉娘解釋道:“石鏡是梅玉,瓶子則為梅花玉,兩者本屬同源,以上面是否有梅花圖案為別。這可是種性能奇異的玉石呢,用梅花玉制成的餐具,三伏天扣入肉食三日不腐,具有‘暑而不熱,寒而不涼’的特性,所以用來儲存鏡雪最好不過。”

沫兒接過了瓶子,放下鼻子下猛嗅,道:“梅花玉,果然名副其實。”

有婉娘親自動手,很快小瓶子便滿了。三人回到中堂,婉娘用火漆將裝了鏡雪的梅花玉瓶仔細封好,收藏起來,然後差黃三取了上好的紫茉莉籽兒和一些灰綠色的小顆粒種子來。

沫兒見後一種不認識,連忙裝著換鞋子,躲到一邊,婉娘拉過文清道:“過來看看,這是什麽?”

文清仔細看了看,老實答道:“不知道。”沫兒見婉娘眉毛豎起,可巧兒黃三搬了石臼過來,忙湊上去殷勤地幫忙,小聲道:“三哥,那個灰綠色的東西是什麽?”

黃三嘶啞道:“覆盆子。”

沫兒不等婉娘發問,大聲道:“覆盆子!覆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