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歡宜香(第4/25頁)

婉娘笑了笑,道:“好吧。不早了,你倆先回去,我做好香粉會差人送去。”

兩人舒了一口氣,高高興興地施了一禮,剛走到門口,婉娘突然道:“小安,等一下。”

小安伶俐地跑回來,道:“婉娘還有何事吩咐?”

婉娘道:“合安香一事,還沒聽你解釋呢。”

小安扭頭道:“小雨,你去外面等我一會兒。”烏溜溜的眼珠看著文清和沫兒,欲言又止。

婉娘道:“不礙事。你和雪兒來洛陽,所為何事?”沫兒頓時支起了耳朵。

小安老老實實答道:“是有事。不過……”

婉娘道:“九月十五,你和雪兒姑娘也在錢府吧。”

小安遲疑了下,道:“是。錢府的小少爺病了,錢夫人和我家姑娘是好朋友,招我們去照看片刻。”

沫兒叫道:“好朋友?那怎麽我們那次假扮雪兒姑娘,碰到錢夫人,錢夫人沒認出來?”還故意挑釁地朝小安一挑眉毛。

小安惱怒地瞪了他一眼,道:“錢夫人以為你們……我們進府另有它事,就沒有當場相認。”

婉娘道:“小少爺好了沒?”

小安笑道:“托婉娘的福,小少爺已經好啦。錢夫人知道是您配置的合安香,還說要來登門拜謝呢。”

婉娘不加掩飾地高興,眉開眼笑道:“真的?那敢情好——行了,你先回去吧。代問你家姑娘好。”

沫兒對錢家的事還有諸多疑問,本想繼續追問,見婉娘如此說了,只好就此打住。

〔二〕

送走了小安和二胖,婉娘將要燒的紙張、紙錢、元寶、衣服等包裹好,四人一起來到街口。將近亥時,大部分送寒衣的人已經完成了儀式回去了,留下點點香頭在黑暗中發出微微的亮光,未燃盡的衣服忽明忽暗,冒出一縷縷的白煙。黑暗中,一個老婆婆跌坐在地上,喃喃地叫著一個人的名字,抱怨他不孝,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一個年輕女子帶著一個孩子跪在另一處,一邊燒紙錢,一邊對著一堆火焰說話,無非是孩子大了,又長高了,你不要掛心什麽的,聽得沫兒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一股寒風吹來,地上的紙錢灰燼隨風飄散,路旁幹枯的樹木發出輕微的呼嘯。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擠滿了看不見的人影,用聽不見的嗚咽聲和著在世親人的召喚,等著他們送來過冬的寒衣和冥幣。

沫兒全然忘了恐懼,瞪大眼睛看著四周,希望能找到熟悉的身影。婉娘找到一處相對幹凈的地方,擺上三碗餡餅,點燃香燭,要文清和沫兒跪下,分別點燃三堆銀錢,道:“這是給文清娘的,這是給沫兒爹娘的,這是給方怡師太的。天冷了,你們去買些衣服,置辦些過冬的食品。”

文清嘴笨,對著熊熊燃燒的火光,只是不住地磕頭。沫兒卻嘮嘮叨叨地道:“師太你在下面還好嗎?你多買些衣服,不要凍了手腳,要是沒錢了就給我托夢,我再燒給你……爹,娘……”叫了爹娘,卻不知說什麽了,看著隨熱流騰空而起的紙灰,呆呆發愣。

婉娘另拿出一包紙錢來燒了,口裏說道:“那些沒家可歸、沒有親人的孤魂野鬼,拿這些銀錢過冬吧。”這個沫兒是知道的,每年送寒衣,每家每戶都要多備些紙錢,送給那些在街上凍死的、餓死的、無人收屍的所謂孤魂野鬼,免得他們搶自己親人的東西。

火光騰地亮了一下,隨即變暗,紙灰旋轉著飛離,似乎真有人在爭搶一般。

黃三一直面無表情,聽到“孤魂野鬼”四字,突然渾身一抖,喃喃地叫了一個人的名字,沙啞著聲音道:“希望你在下面快快活活的。”

他叫的是香木。婉娘回頭看了他一眼,將幾件紙做的女子衣服遞給他。黃三默默接過,投入火中。

※※※

紙錢衣服燒完,街上已經無人了,三三兩兩的香火發出詭異的光點,靜寂的街頭顯得有些陰森。婉娘拉起跪得膝蓋麻木的文清和沫兒,道:“走吧。”

旁邊“嚶嚀”一聲輕笑,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道:“你還信這個?”

今日初一,陰風習習,月色全無,伸手不見五指,只聞見一股女人的香味和衣裙的悉索,看不見那女子的相貌。

婉娘朝黑暗之中瞟了一眼,隨意道:“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圖個心安而已。”

那人嬌哼了一聲,頗有些不屑之意。婉娘也不言語,打了個哈欠,匆匆地收拾了擺在地上的供品,起身回去,沫兒聞到香味,知道那女子還跟在後面。

行之聞香榭門口明亮處,女子突然道:“婉娘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婉娘懶洋洋笑道:“啊呀,姑娘大駕光臨,小舍蓬蓽生輝。”

昏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個裊裊娉婷的女子,身著藍綠漸變輕紗襦裙,手挽疊翠綠水軟煙羅,高高的美人髻與鵝蛋臉兒十分相配,芙蓉面,柳葉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細腰不盈一握,嘴角微揚,柔媚盡顯。文清和沫兒都看得呆了,連平時形如枯犒的黃三都不由自主多看了兩眼。原本覺得雪兒和婉娘已經算得上美人兒,但與此女子一比,只能稱為中等之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