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隱世

數日之後,天高雲淡,風和日麗,冬季裏少見的艷陽天。

渭河河畔,多了一座新墳。

墓碑上,醒目刻著一串紅字——

愛妻刃玲瓏之墓。

手中緊捏著那塊已經沒有了靈性與生命的玉璧,KEN凝視眼前這個黃黃的土包,微微一笑,將穿上紅線的玉璧小心掛在了自己胸前,輕輕撫摸著,喃喃道:“從今以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一陣小風拂過,輕輕卷起了墓前一層薄薄的黃沙,旋了幾個圈兒,溫柔地匍匐在了KEN的腳上。

不知是心有所動,還是真被沙子迷了眼,鐘晴一個勁兒地擦著從眼眶溢出的淚水,邊擦邊大聲嚷嚷:“哎呀,沙子進眼了,難受死了!”

他在哭,卻拼命掩飾。

這件事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能從如墜迷夢的恍惚中清醒過來。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北宋,莫名其妙地中了咒,莫名其妙地解了咒,這中間驚心動魄的種種,看似匪夷所思一片混亂,可冥冥中又像是刻意安排好了一般,引著你一步一步走下去,卻永遠不讓你知道下一站會去到怎樣的地方遇到怎樣的人經歷怎樣的事。

經過這樣一場生死劫,再危險糟糕的境地,如今都不會再引起鐘晴的半分畏懼。只有生離死別,是他最最見不得的場面。只要一想到有個終日在你面前嬉笑怒罵活靈活現的人,在一夜之間突然消失,並且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以後的生命裏,他就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除了銘心的感激,他很想念這個老愛跟自己擡杠的頑皮丫頭,如果有辦法換回她的重生,上刀山下油鍋他都願意去做。

掏心掏肺的實話。

鐘晴想掩飾傷心卻又不太奏效的模樣,連天瞳看在眼裏,淡淡一笑,說:“不必再難過了,玲瓏她……亦算是了卻心願了。”

KEN抓緊了胸前的玉璧,讓它感覺著自己的心跳,苦笑:“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一償心願。”

鐘晴的衣袖,已經被揩濕了一大片。

蹲在墓前的傾城,脖子上纏著紗布,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土包,尾巴輕輕搖動著,喉嚨裏偶爾發出一聲含混的咕嚕聲,聲音不大,聽著卻讓人心疼。

“你們有何打算?!”連天瞳俯身將傾城抱到了懷裏,認真地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若要回去你們的時間,我可以幫你們。”

“你……你能送我們回千年之後?!”鐘晴紅著眼睛反問,口氣中卻沒有半點該有的興奮與欣喜。

“可還記得河畔空地上的紅花古樹?!師父曾與我說過,此樹本身並非凡物,它所長之地,暗藏通往各異界空間的捷徑。長生璧本是天生靈石,只要稍用力量,便能行穿越時空之舉。玲瓏那個丫頭便常常借此機會偷跑去別的時間玩耍,否則,她又怎能輕易去到那個挪威海,又輕易回到了我身邊?!”連天瞳嘆了口氣,如是說道,“其實,我曾也去過千年後的世界。不過,只留了一天便回到了這裏。那裏的浮躁囂攘,並不適合我。”

“難怪你初見我們時,一點都不為我們的怪異裝束而驚訝。”KEN笑了笑,“原來心中早已有底了。”

“呵呵,其實還是被嚇了一跳的,不過沒有表露出來罷了。”連天瞳搖頭輕笑,隨即對KEN說:“玲瓏拿了你的雙子水晶,我至今也不知她將此物藏在何處,你……”

“算了,”KEN擺擺手,接過話頭說道,“那個東西,找不找得到都沒關系了。我犯了這麽多不可饒恕的錯,已經不配再戴它了。”

“你呢?!”悶了半天的鐘晴不說自己的想法,到是關心起連天瞳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遊蕩人間,繼續做我的神醫,繼續守著這座皇陵。”連天瞳答得很幹脆。

“可是……玲瓏不在了,你一個人……”鐘晴欲言又止。

“或許會有些寂寞。”連天瞳撫著傾城的頭,笑,“幸而還有傾城在我身邊。”

鐘晴雙眉緊結,心頭翻江倒海,一個重要的決定漸漸成型。

“雖然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有了這些日子作回憶,想來以後的日子也不至太乏味。”連天瞳擡起頭,燦爛笑容下卻有絲絲悵然,“千年前的生活,終究不屬於你們。該了的都了了,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