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名將難成

元平二年十月,我軍攻克昌元,殲敵八千,自損一萬五千余。雖然倍亡於敵,卻因為地方乃是守城,我軍攻城之故。本來攻城向來是我所不齒,尤其硬攻更是無謀之舉,但是士氣日漸低迷,小勝已經無法揚我軍威,只好攻城,用敵我雙方的血來挑起新的仇恨和鬥志。

軍中照樣有夜塾,教兵士識字知禮,我也去講過幾堂兵法。只是高濟兵士越來越多,教他們華文的任務也就更重。文吏們都忙不過來,只好挑些聰明的兵士去教他們。我更是下令,日後兵尉以上官長必須識字,衛尉以上將佐,必須熟讀《孫宜子說》。

收了最後一茬糧,我軍於十一月北上熊慶州。聽說蕭百兵已經讓敵軍成了驚弓之鳥,出城便是大隊人馬,再沒有百十人行軍的道理。

我這次攻略熊慶州沒有像上次那般分兵而入,長古川信奉以快打慢,我偏偏要讓他知道,柔能克剛,慢可制快的道理。於是,我從外圍開始,一城城打下去,卻不留兵看守,只是毀了城防。

他開始還在我走後再派兵攻占,卻被我幾次回馬槍,只好龜縮州內,不敢犯界。

“大夫,這個親兵你可別再換了,找個細手細腳的也不容易。”劉欽又給我找來一個親兵,頂替戚肩的位置。這幾個月來,沒有一個親兵在我身邊呆足半月。不是他們不合我心意,而是我不敢再嘗試形影不離的人棄我而去的那種酸楚。

“你叫什麽?多大了?”我冷冷問道。

“小的章義,今年二十。”他的聲音聽來稚嫩,果然是細手細腳,兵甲套在他身上就像是套在架子上一般。

我嘆了口氣,對劉欽道:“將軍,君子可欺之以方?”我雖然沒和女子接觸過,甚至只與寥寥幾個說過話,卻從小在市井中長大,看相不必師父教便已經有了小成,劉欽居然拿女兒家來唬我!

劉欽的臉色變了變,嘴裏還嘟噥著什麽。

“劉將軍,哪裏找來的送回哪裏去,軍中私藏婦人,乃是歷代兵家大忌,太祖皇帝的《行軍七要詔》中不也明令有藏婦人者斬嗎?”我一口氣吐完。

劉欽倒身拜下,道:“大夫明鑒,此女非同一般婦人。為盡其父遺志,男裝從軍,一直在鄭將軍麾下做馬前卒,積功累至什長,上月負傷才被人知道是女兒身。”

“鄭將軍麾下?”

“是,不過此女之父與末將有八拜之交,末將不敢令故人之女受損,只好……”

“但是軍中怎能藏帶女子?即是故人之後,偷偷令其隨探馬回朝不是上策?”我皺眉道。

“大夫!”那姑娘跪了下來,“大夫,小女子身在將門,家祖立訓:有戰必征。弟弟尚幼不能出征,小女子便假冒男子廁身行伍,小女子不求平安一生,但求不辱祖宗英靈,不令父親黃泉之下不安。”說著,居然有些哭腔。

“大夫,其父便是前肅秋營統領章可凡,於葛重周一役中殉國。”劉欽沉聲道,“末將也想讓此女返回大越,只是路途艱險,兇噩重重,實在無奈之下,想到大夫也要有個細心人照料,才派了來。”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章可凡的名字我怎麽會忘記?他和齊錚兩人是我所知最近殉國的將軍,不管怎麽說,也是當日我派兵冒進才讓他們撞到了葛重周的刀口上。現在回想當日四刀旋也好,征西也罷,的確如姬遠玄所言:毫無章法。

“你父親……唉,你留下吧,不過軍中多有不便,依我看,你還是留在後軍,李大夫不是有個妹妹嗎?你也和他們一起吧,不算從軍,只是隨軍。”我折中道。

“大夫!倭奴未退,誓不卸甲。”章義道。

我一時沒了主意,正巧孫士謙進來,連忙岔開去,讓劉章二人先退下。

“仲進果然是及時雨,總是能解我圍。”我笑道,“此番仲進有何事要報?”

“為章統領之女,章儀。”孫士謙也笑道。我臉色頓時凝住了,驚道:“仲進也知道了?”孫士謙點了點頭。我連忙又道:“軍中定不可有女子從軍,此事若給幾個多事的禦史知道,奏我的本子都能蓋房了!仲進還請給個主意。”

“依卑職看,大夫身邊的確需要有個人照料,那些兵士粗手粗腳的……”

“仲進!”

“大夫,您年紀也不小了,她乃是將門之後,其祖章乃成從龍有功,是太祖欽點的‘第一勇將’,家勢顯赫,不算得辱沒了吧。”

“仲進胡言亂語!我一個殘疾之人,怎能去害人家姑娘?何況禦史……”

“大夫,其實您築京觀,虐降俘,早有禦史作成了本子,聽說皇上用這些本子給小皇子墊鋪,高得小皇子都爬不上去。”

我也笑了,那小皇子也才一歲左右,有個一兩尺高自然爬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