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琺樓城之喪鐘

掘羅沒有武器,只是雙拳,已經打倒了第一個下來的兵士。

不過到底是一個人,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手不止四手。

“有個女人!”

“都抓回去,這只夷狗居然傷了統領。”

“這裏還有一個,好像受傷了。”有人呼喝一聲,馬上有幾個人圍住了我。

“我是正德營史統領的親戚,我的腿斷了。”我急忙擺明身份,雖然是假的。

有人持著火把照了照,萬幸沒有認出我。

“你真是史統領的親戚?”

“千真萬確,你帶我去見了史統領,定有厚報。”

那人想了想,軍刀一指,道:“夷狗,過來背他!”

“呸……”

掘羅才說了一個字,一個兵士高擡刀柄砸在他的後背上。

“有勞了。”我趴在掘羅背上,輕輕道。

掘羅沒說什麽,背著我出了地窖。

我稍稍適應了一下外面的陽光,還好,夕陽西下並不刺眼。

一路上我只看到燒焦的殘屋和遍地的瓦礫,點綴其上的是暗黑色的血跡和一具具姿態各異的屍體。

掘羅也看到了,不停地打顫。

我越發對西征西域沒了信心,仇恨已經深深地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紮根。

史君毅的中軍雖然進城較晚,現在也融入了屠城的行列,找不到他人。

“後軍呢?王寶兒將軍也是在下的朋友。”我見幾個兵士臉色不善,突然,我看到了救星,是戚肩!

“戚肩!”我叫道。

“先生!”戚肩見到我,也是一臉喜色,快步跑了過來。

“這人真是史將軍的親戚?”那個兵士問戚肩。

“先生乃是大帥帳下行軍長史!就是千人奪陽關的布先生!”戚肩大聲嚷道,我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

我的名號居然這麽響,幾個兵士驚訝地一動不動。

掘羅也怔了一下,轉而立直身子,用力一甩。

我被甩了下來,牽動了傷處,痛得直冒冷汗。

兵士一擁而上,對掘羅拳打腳踢。

“住手!”我喊道。

掘羅倔犟地站了起來,滿臉烏青。

“放他們走。”我嘶啞著聲音,“給他們馬匹和糧食,送他們出琺樓城。”

“可是……布先生,這夷狗傷了章統領。”兵士行禮道。

“章統領那裏我會去說,照我說的放他走!”我吼道。

兵士很不情願地帶著兩人走了,何瑤最後還回頭看我,目光難以言喻。

“等一等!”我止住兵士,“讓他的父親一起走,是位醫士。”

何瑤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是道謝。

戚肩扶起我,替我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大帥呢?”我問。

“大帥率親兵追擊敵將張子東,史統領帶人追去了。”戚肩道。

我如釋重負地將頭靠在戚肩的胸膛,安穩了許多,待傷痛過了些,道:“扶我回去。”

戚肩轉身背起我,往城外走去。

我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鮮血和屍體,血腥氣卻一直往我鼻子裏沖。

“城外的敵軍也肅清了嗎?”我輕聲問。

“嗯,中軍很快就肅清了城外的賊軍,然後就沖入城中,大帥下令屠城三日,不過今日已經沒什麽人能屠了,大家都在搶東西。”戚肩幽幽道。

我能想象兩萬烏合之眾在精銳雄師下被殲滅的情形。他們就如同山洪中的牛羊,只有等待著被卷到不知名的所在。

“你也去參加屠城了嗎?”我問。

戚肩停了一會才道:“我……只是揀了些東西……”

我不知道說什麽好,的確沒有理由責怪這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他甚至都還沒有弱冠,更何況屠城乃是大帥下的令。

到了中軍,除了值班的兵士已經少見其他人。戚肩去了輜重營,留下我一個人靜靜地泡在浴桶裏。

我不知道此戰敵我傷亡各是多少,但是我知道沒有真正的贏家。莫非打仗也是賭博?不論多麽投入,贏的只有莊家。現在誰在坐莊?大帥?李彥亭?聖上?還是這老天!師父說上天亦有好殺之德,此言不虛。

戚肩不久就推著新裝起來的輪椅回來了,抱我出了浴桶。

“給我拿那套白衣。”我對戚肩道。

我只有一套白衣,就是師父的那套。

戚肩照做了,穿在我身上,很合身。

“還合適嗎?”我問戚肩。

“先生穿了更顯儒雅瀟灑了。”戚肩笑道。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本朝太平日久,以至衣冠越來越傾向於貼身,衣袖漸窄。師父這套衣服還是前朝古風,寬衣博帶,大袖翩翩。我能想象師父登高遠眺,手持羽扇,玉樹臨風的模樣。不過我穿著卻顯然褻瀆了這套衣服,因為它只能蜷縮在輪椅之中,連袖子也展不開。

“還是幫我換了吧。”我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