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太歲】4(第3/4頁)

“答應啊,為啥不答應。我從來不跟金子過不去。”我的目光被枕頭旁邊的一個布包吸引過去,因為顏色跟床鋪挺接近,剛剛沒留意到它,現在看來倒是挺眼熟,好像就是他昨天拿來裝金鏈子那個,鼓鼓囊囊地躺在那兒。

我俯身拿起小布包,抖落出裏頭的東西,果然是那幾條金鏈子,還有一張疊好的紙條,打開來,寥寥兩行字——身無長物,僅有薄金,若償心願,千恩萬謝。

這倒怪了,感覺就像是知道我會來,特意備好了給我似的,另外,這字跡娟秀清雅,橫豎都不像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能寫出來。

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是“胡大遠”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活著”,而他算準了我會來,所以留下金子跟紙條,賭我會接這筆生意,為他一償心願。且不管他告訴我的那些話是真是假,他最終極的心願一定是真的,那就是——把安家人趕出安宅,把這個宅子替他“找”回來。

看起來這並不是一個有正義感的人會去做的事,如果他知道不停,那麽多少也該知道我的風格,但他依然來了,依然提出了這樣的請求。不知是他太不了解我,還是他到最後一刻都認為他的這個要求並不是一件壞事?

想不出答案。

“那就住下來吧。”敖熾走到窗前,將緊閉的窗戶推開一半。

“住下來?”我跟他看著同一個方向,窗外暮色已濃,空蕩蕩的屋舍與院落都陷在模糊陰沉的輪廓裏,沒有半個人影,只有時不時一陣風過去搖動老舊的風鈴,每一聲鈴響,都有回音。

木道長縮了縮脖子,說:“還是不要了吧……此事詭異,不如先讓我把胡大遠帶回天仙觀去,好歹給那胡方氏一個交代,再說死者為大,入土方安,老擱在外頭不是個事幾啊。”

敖熾斷然道:“不行。”

“為啥?”木道長急了,“這不比活人啊,再放下去會壞的……你看他皮膚已經開始變色了!”

敖熾走回床邊,發現胡大遠的臉色確實比剛才難看了許多,已隱隱透出了死灰之氣,沒有生命的軀體到底難以支撐時間帶來的侵蝕。敖熾想了想,出掌往胡大遠身上一拂,一層水波似的光流便自他頭頂蔓延而下,轉眼包裹了整個身軀,閃爍幾下之後,光流無跡可尋,而胡大遠的膚色也在此時恢復如常,與活人無異。

敖熾收回手掌:“現在你不用擔心他腐爛變質了,我丟出去的這丁點靈力,至少保證他一個月都完好無損。”

木道長詫異之余趕緊向他豎大拇指:“厲害厲害!能令逝者如生,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難怪您能娶到老板娘啊!”

敖熾這回倒沒有洋洋得意,只一字一句道:“已死之人不可能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到處跑,此人不過是個傀儡,不管他是被心術不正之人以邪術控制還是根本就是為妖物所縱,要把藏於背後之人挖出來,只能從胡大遠身上找法子。他哪家都不去,偏偏賴在安家,足見這家人跟此事脫不了關系。我一進門就奇怪,這麽大的宅子,就住三個人。而且還有個怪事,你們自己過來瞧。”

說罷他又走回窗前,朝我們招招手。

好難得看到敖熾這麽正經的樣子呢!不耍寶胡鬧的他,果然還是有幾分謎之姿色的呢。我跟木道長趕緊湊過去:“什麽怪事?”

他指著窗外院落的正中間:“那個。”

那棵宅子裏獨一無二的棗樹。

“那棵樹啊,我來時就看見了。”木道長不解道,“如此大的地方就栽這一棵樹,孤零零的,又不好看。是挺怪的。”

夜色中的棗樹在地上投下了斜長的影子,枝葉窸窸窣窣地搖動,毫無美感,倒像個病入膏肓,被全世界嫌棄的可憐人。

“你看看這宅子,再看看那棵樹。”他回頭看我一眼。

我又仔細看了片刻,恍然大悟:“困?”

聞言,木道長也猛一拍腦袋:“對啊!我也是光顧著胡大遠這事兒,都沒留神這茬!”

安宅是個標準的四方形,院落中心卻獨獨只有一棵棗樹,但凡對建築稍微有些見識的人,都不會讓這種“格局”出現在自己家裏,四方加獨木,則成一個“困”字,大不吉。

既然安家是一個延續百年的家族,又非目不識丁的鄉野粗人,對這種事情必然更加講究,怎可能眼睜睜看著而不做改善。換成別人,最簡單的法子就是直接把那棵棗樹移走,或者幹脆砍掉,可他們非但沒有,還把這棵樹照顧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