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傳紅(第8/19頁)

墟葬見狀,對江將軍道:“請將軍帶將士們撤退,這車陣尚能再拖片刻。”江將軍大驚,只當神昏耳背,聽錯了話,“難道大師想獨自禦敵?萬萬不可。”墟葬發愁地道:“雪山盜或許會對我們手軟,卻不會放過官兵。趁如今沒有血仇,兩邊可以討價還價,要是真的對打起來,死傷過重,連個轉圜的余地也沒有。”

江將軍道:“我方情勢大好,何妨乘勝追擊?我願帶兵殺過去!再等一陣,援兵就到了。”墟葬看他一眼,不忍把傷人的話說出口,他對輜重營的武力實在沒有把握,真的殺紅了眼,有血勇之氣的只會是雪山盜一方。至於千姿派來的援兵,若無雪道和密林還能指望,眼下遠水救不了近火。

“能有制勝之機,我絕不投降。”墟葬笑眯眯說道,似乎說的不是戰事,而是飲酒作樂,“倘若無法全勝,為保住所有賀禮與藥物,只能做一回俘虜。”江將軍腹誹不已,在他看來自是人命關天,那些賀禮就算丟棄,玉翎王也足領盛情,哪裏有十師的安危重要。

兩人爭執半晌,江將軍下不了決心,皎鏡在一旁聽了麻煩,順手擡起手,往江將軍脖子上紮了幾針。

“你立即撤入林中,想法與援兵會合。”神醫隨意吩咐一句,朝墟葬眨了眨眼。

江將軍神思一昏,隱隱覺得有什麽不對,一時說不上來,聽到皎鏡的話,竟自去點兵,領了同樣一頭霧水的軍士,徒步往密林叢中走去。墟葬軒眉一振,像脫離了爪套的鷹飛向長空,迎了東面笑道:“好,接下來咱們就好好玩耍玩耍。”

皎鏡認真看他,問道:“你沒想拖到援軍來?”墟葬笑道:“那有何樂趣?血淋淋殺來殺去,不是我等作為。”皎鏡無動於衷地道:“你說實話。”

墟葬愣了一愣,嘆氣道:“玉翎王會遇險,不過他福緣深厚,遇難呈祥不必多慮。卦象最吉的是走掉的這批人,有援軍照應安全無憂。至於我們,雪山盜巢穴似有機緣,不知應在誰的身上。”

皎鏡“哼”了一聲,“既是如此,別欺負得太慘,省得後面全是我來收拾。”墟葬浮起不懷好意的微笑,攤開兩手,“已經晚了……”

側側與丹心、璇璣撤回後方,紫顏忙拉側側上車休息,她並不疲累,握了勁弓不放。紫顏心弦一蕩,從她身後伸手,雙影四手相疊,輕輕拉開長弓。

空弦一響,宛若流年。

車陣中沒入的盜匪眼前一花,到了一處奇怪的所在,哪裏有什麽馬車?一排排低矮的屋舍,掛了過冬的臘肉,地上擺滿腌菜壇子。一個盜匪揉揉眼睛,“咦”了一聲,扒開屋舍的門,不料打開就是烏溜溜一股黑煙,倏地罩住頭面。他蒙頭就倒,身旁同伴唬得拔腿就跑,不想景物旋即一變,暖煙細柳,斜風橫雨,竟是從未見過的細致風光,更有人倚窗一笑,回首看去卻無蹤影。

兩個盜匪面面相覷,生了探究的心思,往前踏了兩步,去看那翠玉垂柳之後,究竟是何樣美人。忽地寒香飄過,聽得嬌笑聲聲,兩人咧開嘴笑了舉步。砰的一聲巨響,憑空炸開一團青光,震得兩人臉面如花,沾滿香粉,頹然摔倒。

庫贊看不穿對面車隊的底細,聽到巨響,眉頭一跳,知道又折損了人馬,氣得抽刀下馬,怒道:“我就不信闖不過去!”速威苦笑道:“這些中原人很古怪,是不是會巫術?”庫贊一愣,沉吟道:“山神在上,看我收拾他們!”

他一刀劃破指尖,將鮮血塗抹在臉面和手背上,身後一百多位盜匪毫不猶豫照做,臉色肅穆悲壯,口中念念有詞。此時風吹煙散,阻擋多時的彩煙火光漸漸沒了聲勢,五個盜匪搶先卸下箭壺皮套,在雪地裏滾了幾滾,屏息去清掃碎瓷。

道路一清,眾盜匪頓時浩蕩沖了過去。

官道上騰挪余地不大,車陣僅露出狹窄的通道供人穿行,這百多人沖殺進來,固然多數人接二連三不支暈倒,卻把陣法沖擊得七零八落,前方慢慢打開一條路。在庫贊看來,這是名符其實的“血路”,兄弟們倒下的人實在太多,如果一無所獲,他無顏再坐在首領的位置。

好在所有倒地的人和之前一樣,僅是神智不清,讓他生出些許盼頭,知道他們有得救。這越發使他想破開這鬼域般的車陣,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怪物,連影子也沒看到,始終壓著他們淩辱。

皎鏡心疼地張望,喃喃說道:“他們要是放火,墟葬我跟你沒完!”墟葬嗤笑道:“雪山盜就是沖了財貨來的,哪舍得燒掉?可惜他們只知用蠻力,這回中毒的又要超過半百,你有得忙了。”

皎鏡怒目而視,想想總比損失了藥物好,冷哼一聲放過墟葬。

一路走來,庫贊冷汗叠起,他想不出為什麽明明是馬車,一會兒吐火,一會兒噴煙,有時變成崖壁高山,有時變成鐵甲巨人。他依稀察覺某些景致是幻象,對這些看不見的敵手更生警惕,能召喚幻象的巫術,這是多麽靈異的神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