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無字碑(第7/8頁)

“值得嗎?”陸子岡聽見賀蘭姑娘的聲音幽幽地傳來,這是他一直想問出口的問題。

“沒有侍奉父母膝下,本宮不是個好女兒。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本宮不是個好母親。沒有遵從夫綱替夫君納妾,本宮不是個好妻子......本宮......當真是孤家寡人啊......”武則天撫在發髻上的手一愣,接著便是一聲長長的慨嘆,在幽深的宮殿裏越發寂寥,“不過,只有站在最高位置上的那個人,才能被稱之為孤家寡人。”

陸子岡大驚,沒想到此時的武則天,已經有了篡位為皇的念頭。

武則天收斂心神,眯起了雙目,開始發覺有些不對勁起來。她這個外甥女一向柔弱,絕對不會問這些彎彎道道的問題,但凡這姑娘有一點主見,她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逼她吃下毒餅。這些年間一直繚繞心頭的疑惑讓她越發不安,武則天的手向下而去,按住賀蘭姑娘的肩膀,一使勁地把她的身體轉過來,厲聲問道:“你是誰?”

聲音卻在看到賀蘭姑娘的面孔時戛然而止,軟倒在她懷裏的少女唇邊溢出黑血,已經赫然故去,只是那雙被淚水沖刷過的眼眸清澈無比,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亮光。

武則天呆愣了片刻,總是有一肚子的疑問,卻不知道該像誰去詢問,只好茫然地伸出手,緩緩地替賀蘭姑娘合上那雙不甘心的眼睛。 早就有人說過,歷史是個小姑娘,在不同人的眼裏有著不同的打扮。

記載歷史的文字中,早就滲透了權力的改造。縱然中國的文字最講究橫平豎直,但歷史卻早就在這看似規整的文字中扭曲變形。

但是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陸子岡依然記得,前幾年他曾經去過一次洛陽奉先寺,那尊盧舍那大佛便是依據著武則天的形象塑造的。這尊被譽為光明普照的慈悲之佛,沒有了武則天的嫵媚與威嚴,全部化為了莊嚴與慈悲,而今日睜開眼睛時,他竟幾乎與那日的自己一般,有股想要頂禮膜拜的沖動。

可這並不是看到十七米高的佛像時的感受,而是面前的武則天身上所具有的女皇威嚴與氣勢。

她身上再華貴的服飾與禮服,都再也入不了陸子岡的眼,在他的視線中,雖然已經頭發花白的武則天,卻正是處在她人生的最頂峰。

陸子岡的大腦瘋狂地轉著,這次他又傳到誰身上了?他本以為這次再睜開眼睛,也許就是倒黴的李弘那小子。但看武則天已這般年紀,恐怕是她愛惜羽毛,並沒有親手送自己的大兒子上路。而這些年間,也一直沒有親手殺死過誰。

這其實很正常,她現在已經是天下間最有權勢的那個人,古往今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女皇帝。她想要誰死,自然會有無數人響應代勞,她又何必臟了自己的手呢?

那麽,他現在有附身在哪個倒黴蛋身上呢?

視線裏除了武則天外,還是沒有其他人,黑沉沉的宮殿就像是某種吃人怪獸的內部,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跳動的燭火映著武則天的面容忽明忽暗,根本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陸子岡這是感覺到手中的稠膩觸感,才發覺自己附身的這個人腹中被人刺了一刀,血流不止,整個宮殿內彌漫著的血腥味正是從他身上散出來的。究竟是誰惹得這一代女皇如此暴躁?正絞盡腦汁地思考時,陸子岡忽然聽到武則天率先開了口。

“薛懷義,不要以為朕真的需要你。朕已經七十二歲,難道還需要有人侍寢嗎?你不過就是個男寵,還以為自己真的是什麽大總管大將軍嗎?”武則天的聲音已經蒼老,但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陸子岡這才搞清楚自己附身的這個人是誰。薛懷義,也就是武則天登基後的第一個男寵,不過很多歷史學家認為,當時的武則天已經年逾花甲,根本不可能有哪方面的需求。她只不過是想向天下人證明,男人當了皇帝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那女人當了皇帝也可以。

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形象工程,但薛懷義顯然會錯意了。

後妃再受寵,也不過是在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上多加賞賜,最多便是福及家族。而男人受了寵,便從官職上體現出來。薛懷義被榮華富貴迷花了眼,虧空國庫,火燒天明堂,最終連一直縱容他的武則天都無法再忍下去了。

不同於前四次的經歷,陸子岡頭一次,覺得自己附身的這個人該死。所以他忍不住揚起嘴角,輕笑了起來。

武則天雙目銳利起來,死死盯著他,從薄唇間擠出一句話道:“你......是誰?”

陸子岡一怔,他沒想到武則天能看出來。他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說自己是一個錯亂時空的旅行者?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