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血炎龍 4(第3/11頁)



  一個部族的規模相當於一座城,當一座移動中的城市預知自己要遭受短暫而猛烈的攻擊時,這是它能擺出的最完美最緊密的防禦姿態。只要將進攻抵擋在大營以外,混亂與遲滯便會減至最低,右菩敦部仍有很大希望及時抵達冬場,那麽這次突襲也就幾乎失去了意義。奪罕在最恰當的時機布下最恰當的防衛,想必早已預料到他今晚的進攻。

  蠶豆大的冰霰子打在枯幹的廣袤草海上,寒風刮得鬼哭狼嚎,攔馬籬內守夜的右菩敦人尚未發覺他們。

  “赫巴爾呢?”奪洛問。赫巴爾是他們派出的斥候,兩個時辰前,他叫人送回了右菩敦人紮營的消息,此後再無音訊。

  “沒人能找到赫巴爾。”老阿孜雷回答,“除非他自己願意出來。”奪洛眉頭緊鎖:“別是落到右菩敦人手裏了。”“不會的。哪怕是站在上風口,赫巴爾的鼻子也能聞出昨晚誰和誰一塊鉆了幹草堆。除了鬼,沒人能逮著他。”阿孜雷一笑,使得他的歪鼻子看來更歪,“咱們身上這麽大的火油味兒,不愁他找不著。”沒有回頭路了,奪洛思忖。假如就此撤退,失去對右菩敦人的牽制,另外兩隊騎兵先後抵達,無異於以卵擊石。必須是今晚,不論赫巴爾是死是活,不論奪罕是否已經嚴陣以待,他們都必須進攻,不是為了一夜的短暫勝利,而是為了讓他的十來萬部眾,無論婦孺老小,全都平安抵達冬場。

  一切不曾改變,如果右菩敦人加厚了防禦的殼,那麽他就加重錘擊的拳,如此而已。

  奪洛低聲下令:“點火吧。”阿孜雷打亮火鐮,紅熱的火星在凍雨中飄散。自前而後,隊伍中的火把被逐一點亮,他們在黑夜中暴露了自己。

  營盤內的牧犬先發現了他們,尖聲吠叫起來。

  奪洛腳下馬刺輕磕馬腹,一振韁繩,騎兵們隨他馳向前方。

  右菩敦人叫嚷著從營帳中湧出,像一窩被灌了水的螞蟻。他們慌亂地放箭,一陣箭雨越過藩籬,卻在半空被西北風迎頭阻擋,淩亂無力地栽入草叢,離奪洛他們尚有數百步之遠。

  奪洛將火把橫咬在口中,自腰間箭壺抽出一束短翎箭,引燃纏有浸油棉紗的鏃頭,流星般一氣放了出去。騎兵們的動作與他一樣快,成千上萬的羽箭乘風遠飏,大多曳著火光紮進營帳外圍的糧草篷車,有幾枝箭落到右菩敦人身上,其中一個捂著臉盲目地打轉,發出淒厲的叫喊,指縫中露出深紮於眼窩中的箭翎。

  “前進!前進!”奪洛呼喊。他們湧向前方,直到右菩敦人的箭雨迫使他們止步。

  隱蔽在圍籬內側的右菩敦人鎮靜下來,列成數隊輪流向外放箭,不斷有援軍加入,堆成黑壓壓的一帶。

  騎兵們在圍籬外三百余尺處展開,呈月牙形狀,借助偏心的風勢繼續將火箭送入營盤。篷車的油布頂蓋淋了一夜的雨,即便中了數箭也燃不起明火,只是湧出灰白色的滾滾濃煙。營帳中奔出的右菩敦人越來越多,奔忙著往篷車上澆水。

  “爾薩!箭不多了!”阿孜雷叫嚷。

  奪洛的箭壺早就空了,鞍後熟革袋子裏備有大束箭矢,也已消耗過半。他揚手示意放慢些,火雨漸漸稀疏,右菩敦人卻始終縮在圍籬下,扭扭捏捏不肯出來。

  奪洛按捺不住心焦。再這樣下去,箭矢耗盡之後,他們不得不撤離。法特沃木帶領的那支騎兵不該被落下這麽久,他們怎麽了?鐵河北岸與營盤東面仍是無盡寧靜的黑暗,右菩敦人暫時停止了放箭,仿佛不再抵抗,但只要騎兵們企圖前進,就會有一陣及時的箭雨當頭落下。

  身旁忽然有匹空鞍的戰馬沖出隊列,奔向前方,幾乎立刻失蹄屈膝,滾倒在地,背上立著箭翎。

  “冷箭!冷箭!”身後有人大聲叫嚷。

  奪洛回頭去看,轉得太急,忘了齒間還咬著火把,灼燙透明的火舌一瞬間順風舔過面頰,燎出傷痕。

  騎兵們手中高擎火炬,卻什麽也看不見,只有箭矢——數十,數百,數千,如從黑暗中湧出的撲火群蛾,迎面刺穿血肉。

  “熄火!散開!”奪洛高喊,一面丟了火把,抓起盾牌遮蔽頭臉,策馬循著來箭的方向沖去。幸存的騎兵們拋開火把,追隨在後,與他一同發起反攻。然而敵人已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散開,讓他們咬了個空。來不及驚訝,戰鬥已在四面八方爆發,敵人楔入騎兵們之間的每一處縫隙,正像從兩翼紮進來的數千尖刀。天地無光,奪洛辨不清敵人的面目身形,只能奮力揮刀抵擋身邊上下翻卷的刀光,每一記都震得虎口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