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位客官,前面就是雷夏澤了。”

  船尾的船家停下搖櫓,指點著前面說著。陳靖仇聞聲鉆出了船艙,道:“前面就是?”

  “是啊。”

  陳靖仇扶著小雪在碼頭下了船,已是夕陽在山,映得滿天俱紅。放眼望去,只見春樹一帶,真如畫圖一般。陳靖仇興致頓起,道:“小雪,你看,這就是雷夏澤了。當年楚王巡狩八澤,我還以為是片蠻荒之地呢,原來是這麽青山綠水,公山師伯真會挑地方。”說著晃了晃腦袋說,“雷澤昔經漁,說的想必就是這兒了。”

  這一路而來,小雪一直沉默不語,憂色忡忡。陳靖仇知道她心中仍在難過,一路上不住地跟她說些書上看來的故事,還教她識字,現在總算偶有笑意。他雖然跟隨師父勤修鬼谷秘術,其實最喜歡的還是詩賦。當初在師父跟前,連看書都要偷偷摸摸地像做賊一樣,現在總算可以無所顧忌了。見陳靖仇搖頭晃腦的模樣,小雪掩口道:“陳公子還會作詩?”

  陳靖仇臉一紅,道:“這是庾子山的詩。”他雖然愛讀詩賦,但自覺尚非斲輪老手,不敢胡謅。要是把庾子山的詩句據為己有,在小雪跟前還能瞞得過去,要是被文人墨客聽到了,只怕非被啐個滿頭包不可。

  小雪道:“反正陳公子你本事很大,又會作詩,真了不起。你公山師伯也會作詩嗎?”

  陳靖仇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心想:師父早年還有詩集,但後來最討厭我讀詩。公山師伯要是和師父早先一樣,還能說說,千萬不要和後來的師父一樣。他聽小雪說自己“了不起”,雖然得意,卻也覺得受之有愧,便說:“走吧,早點找到公山師伯才是。”

  雷夏澤當年是楚王巡守八澤之一,是狩獵的所在,但那是千年前的事了,現在也已成了個小小的集鎮。陳靖仇和小雪兩人到了鎮子上,向人打聽公山師伯,但問來問去,竟沒有一個人知道,反而反問陳靖仇說這公山師伯長什麽樣。陳靖仇還是很小的時候見過公山師伯一次,現在早忘了個幹凈,哪裏還能說得上來。問了一陣,見漫無頭緒,肚子也有點餓了,陳靖仇見前面有家小鋪,便說:“小雪,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一進小鋪,小雪看到大門口的大酒缸和籠屜,布置依稀有月河村賀家老店的影子,臉上就升起了一片陰影。陳靖仇心知她又想起了前事,便大聲道:“店家,點菜!”

  一個肩頭搭著汗巾的小二應聲過來道:“兩位客官,要些什麽?”

  陳靖仇叫了幾個菜,小二正要下去,他順口道:“小二哥,向你打聽個事。”

  小二道:“公子請說吧。”

  “請問你知不知道此間有個姓公山的老先生?”

  陳靖仇也只是隨便問問。在鎮上問了好多人,都不知道公山師伯的下落,他早已不抱希望。誰知這小二卻展顏道:“公子是問鐵老先生吧?”

  陳靖仇一怔:“我要找的是位姓公山的人。”

  小二想也沒想便道:“是啊。前幾年鐵老先生跟一個客人來店裏吃飯,我上菜時聽鐵老先生正在說‘公山鐵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時才知道鐵老先生姓公山。這姓很稀見,我忘不了。”

  陳靖仇沒想到居然在這兒打聽到了公山師伯的下落,興奮之極,站起來道:“小二哥,快告訴我鐵老先生住哪兒?”

  小二道:“不遠,出了鎮往西走,有個小漁村,村北種了不少大榆樹,鐵老先生的家就在那邊一間小屋裏,很好找,只不過榆樹林裏不太好走。公子還吃飯嗎?”他見陳靖仇似乎有不吃飯馬上就要走的意思,一筆生意到嘴了又要泡湯,多少有點不情不願。陳靖仇心想:反正已經打聽到了公山師伯的下落,現在肚子餓了,吃飽了再去也行,便說:“好吧,小二哥請快點上菜。”

  小二應了一聲,便去了。邊上一桌有個客人聽到了他和小二的對話,這人是個生得矮矮胖胖,行商打扮的中年人,走了過來向陳靖仇拱了拱手道:“公子請了。”

  陳靖仇不認得這中年人,但對方行禮,他也還了一禮道:“大叔好。小姓陳,這個是舍妹小雪,請問大叔有何貴幹?”

  這中年人面似一個富家翁,身上的衣服倒也樸素,背上背了個褡褳。他滿面春風地道:“原來是陳公子,小老兒姓墨,賤名硯農。”

  陳靖仇心道:原來是墨翟後人啊,現在這姓倒也少了。師父說過,別人報了名不管聽沒聽過都要說久仰的。便也拱手道:“原來是墨先生,久仰久仰。”

  墨硯農“哈哈”一笑道:“陳公子也是要去拜見公山先生嗎?在下與公山先生乃是故交,正要前去赴約,不知陳公子與公山先生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