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陳靖仇走到這個掛著塊“桃花亭”匾額的驛亭前,日正當午。雖然天並不熱,但他急著趕路,走得滿頭是汗。

  驛路之上,十裏一長亭,五裏一短亭,這是給行路之人歇息所用。走道的人走得累了,或者遇上雨雪,來亭裏坐一陣,喝口水,吃點東西,養足精神繼續趕路,所以在驛亭邊總是相應地開著些酒家客棧,好讓過路人打尖。久而久之,周遭也就形成了一個村落。

  桃花亭就坐落在村口。也不知哪一代亭長還有點雅士之風,給這個尋常驛亭取了這麽個風雅的名字,亭邊種了幾棵桃樹,頓時顯得不同凡俗起來。驛亭邊有家名叫“賀家老店”的小客棧,食宿兼營,本來也是做點過往人的生意,但現在整個店都擠滿了人,一個店小二正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連腳都舉起來。見陳靖仇出現在門口,這店小二百忙中托著個盤子過來打招呼,亮開嗓門叫道:“客官裏邊請,吃點什麽?”

  這是店小二的生意經,見有過人,馬上就往裏讓,不問是不是吃飯,就問吃點什麽。這等殷勤待客,就算過客本來並不很餓,也多半會進來喝兩口小酒。陳靖仇本來就有點餓了,見這酒鋪前擱著一個大蒸籠,熱騰騰地飄出香味,更是覺得餓了,過來道:“有包子嗎?買兩個。”

  店小二見陳靖仇只買兩個包子,不禁有點泄氣。不過對於開店的來說來者都是客,不論客人吃多吃少,都不能怠慢了。他道:“公子稍候,我馬上給您送來。”說罷快步把一盤酒菜放到幾個酒客面前,又到前台抓了張幹荷葉,打開蒸籠包了兩個包子道:“肉包子兩個。公子,可要吃杯酒解解乏?小店的自釀桃花酒,開壇十裏香,很不錯呢,還有鹵雞也挺香。”

  陳靖仇聽他說得熱鬧,更兼從裏面飄出一陣陣的雞肉香,更是勾人饞蟲。雖然囊中羞澀,還是道:“那,給我來半只雞嘗嘗。”

  店小二道:“公子是堂吃還是打包?”

  陳靖仇見酒店裏擠滿了人,只怕也沒空位子,便說:“我打包吧。”

  店小二答應一聲,提起一把斬肉刀,把半只鹵雞斬成了一塊塊,手腳極是麻利。陳靖仇見他手起刀落,每一塊雞肉都切得一般大小,而且毫不拖泥帶水,心想:果然是熟能生巧,這小二哥準不會武功,可用起刀來也很妙。《莊子》上說庖丁解牛,目無全牛,師父說這裏面與武功相通,看樣子當真不假。他想起了師父,又不禁黯然。這時店小二包好了雞遞過來,見陳靖仇神色,只道他是擔憂誤了路程,便笑道:“公子,您是要過河吧?也不用太急,等月河村做完了祭祀,路就開禁了。”

  陳靖仇接過雞肉,詫道:“開禁?前面出什麽事了?”

  “公子不是要過河嗎?”

  陳靖仇道:“我是要去雷夏澤。”

  “那就是啊,雷夏澤在北邊。這兩天月河村在忙著祭祀的事,橋已封了,過不去。您看,這兒都是等著過橋的客人。”

  陳靖仇一聽封了橋,急道:“那什麽時候能開禁啊?”

  “挺快,挺快,就這幾天。”

  這時店主在裏面高聲叫道:“小六,三號桌的客人等著上菜呢,你還有空閑聊!”

  這小二見老板發話,忙應道:“賀老板,我馬上就來。”又扭頭對陳靖仇說,“公子,這兩天您過不了,我看就在小店歇兩天再說吧。您先吃著,我得做事去了。”

  陳靖仇見店裏都坐不下了,便到那桃花亭裏坐下,一邊吃著肉包子,一邊吃雞肉。包子做得很不錯,雞肉更是又香又嫩。村北是一條大河,像個月牙形繞過了村子,月河村大概就因此而得名。在桃花亭裏看去,只見滿眼黑瓦白墻,河水聲傳來,就如一幅有聲的設色水墨畫,偶爾一陣風吹來,一瓣桃花被拂落枝頭,斜斜飄下。他心想:這景致,倒是很像陶元亮說的桃花源啊。王褒有句詩叫村桃拂紅粉,說的好像就是這裏。一想到這些前人的詩句,他就又想起了師父那張板得長長的臉。師父最不喜歡自己在詩賦上多下工夫,總是說:“有空,就多練練鬼谷秘術。吟幾句詩,隋虜不會倒下的。”其實詩賦一道也是師父教的,他還看到過師父早年撰的一本詩集,詩風也是江總那一派靡麗之風,只是最晚的詩也是十幾年前的了,後來師父好像就沒再寫過詩,對詩亦是深惡痛絕。也許,師父是把心思全都放在了復興大陳上,再沒有早年的那種雅興了吧。

  一想到師父,陳靖仇既擔心,又有點傷心。他想著:不管怎麽說,盡快趕到雷夏澤,找到公山師伯再說。晚一天,師父就少一分生還的希望。他已是吃飽喝足,便起身向村裏走去。那店小二雖說橋已封了,但他還不死心,仍想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