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現在已經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分,很快,當熬過這一陣濃黑的寂靜後,天色就將亮起來。看架勢,霍天峰並不希望把童狄二人留到天亮之後,但狄弦仍然不緊不慢,好像圍在身邊的那些冰塊都只是棉花。

  “現在你父親死了,這個誇父也被你誘捕了,”狄弦說,“但你把他關了這麽多天,顯然是還沒能夠得到你想要的。”

  “這就是比拼耐力了,”霍天峰說,“我必須保證他活著,以便有足夠的精力來解除封印,所以不敢過分使用酷刑。但我還有很多方法沒有用,我想,總有適合他的手段。”

  狄弦聳聳肩,“既然如此,當你解開那個盒子的時候,不妨告訴我一聲,我也滿足一下好奇心。”

  “很遺憾,你沒有這個機會了,”霍天峰的聲音尖銳得有如鋼刺,“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可以死而無憾了,變成鬼再去滿足你的好奇心吧!”

  他雙手合攏,催動起秘術,冰窖裏的冰塊又開始了嗡嗡的震動。寒氣逼人的巨大冰塊好像被賦予了生命,在地上橫移著,很快把狄弦和童舟死死圍住。突然之間,離兩人最近的一塊冰飛了起來,直直向著兩人猛撞過去。

  童舟哼了一聲,眼看著冰塊飛到身前,揮起拳頭猛擊過去。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後,這塊冰被擊成了無數的小碎塊,飛濺出去。守在門口的家丁們不得不全力躲閃,童舟看準空隙,正準備拉起狄弦沖將出去,左手探出卻拉了個空。她微微一怔,回頭一看,狄弦竟然錯過了這個難得的良機,反而走入了地窖深處,站在誇父的身邊。

  童舟大急,差點就要張口罵出來,眼見缺口被重新堵上,只能揮拳再砸碎一塊冰,退到了狄弦身邊。這回是甕中捉鱉了,她無奈地想,狄弦卻好像對身外發生的一切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把手放在誇父的頭頂上,神色凝重。

  這是在給誇父解除秘術的束縛!童舟恍然大悟。狄弦並沒有給她打招呼或是多叮囑,顯然是很信任她能擋住敵人的進攻,這樣的信任讓她勇氣倍增。她轉過身,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只能吃人的母老虎,體內的力量洶湧流轉,又擊碎了兩塊巨冰。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的頭腦十分清醒,並沒有往常那樣稍一發力就失去理智的感覺。

  只是頭腦雖然清醒,拳頭卻疼得厲害,雖然她在凝聚過程中意外獲得了特殊的體質,擁有比一般人更大的力氣,但畢竟還是血肉之軀,沒有把自己的身體四肢也變成鐵打的。接連打碎幾塊堅硬的冰塊後,她的手背皮膚已經迸裂,鮮血隨著碎冰渣飛了出去。但她強忍著痛,守在狄弦的身前,家丁們見到她徒手碎冰的威勢,倒也不敢輕易上前。

  霍天峰皺起眉頭,同時操縱著三塊方方正正的大冰塊,一齊撞了過來。童舟暗暗叫苦,卻只能硬著頭皮準備出手。但拳頭剛剛舉起來,她就感到一股超越自己的巨大力量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無法抗拒地扯到後面,接著一個龐大的身軀擋在了前面,一聲炸雷般的厲喝,竟然把冰塊原樣推了回去。一名家丁躲閃不及,被正正撞中胸口,立刻狂噴鮮血委頓在地上,看來活不成了。

  是誇父。狄弦終於解除了秘術的束縛,誇父站了起來,確切點說,是彎腰站了起來,因為冰窖的高度沒法讓他挺直腰板。這個令人敬畏的龐然大物擋在了童舟身前,雙目精光四射地看著霍天峰和他的手下。

  雙方只對峙了不超過十秒鐘,家丁們忽然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同樣的選擇:逃跑。他們把什麽邀功請賞的念頭拋諸腦後,轉過身來狂奔著離開冰窖。被他們扔在地上的火把很快熄滅,冰窖裏只剩下了釘在墻上的燈火,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

  轉眼之間,霍天峰只剩下了孤家寡人,他禁不住苦笑一聲。

  “人類對誇父的懼怕果然是根深蒂固啊,”霍天峰嘆息著,“無論我許諾過什麽,他們跑起來依然比羽人長出翅膀還快。”

  童舟的注意力則再次集中在了誇父身上。這個名叫狼骨的誇父雖然身體還有些衰弱,卻已經能輕松地把飛來的冰塊擋回去,那種可怕的巨力的確非其他種族所能及。她本以為狼骨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捉住霍天峰,搶回盒子,然後把對方撕成碎片,但出乎她的意料,狼骨始終站在原地沒有動彈,望向霍天峰的目光中也並沒有她所想象的那種刻骨仇恨。童舟甚至覺得,那當中包含了一種情感,叫做“憐憫”。

  這可讓人有點糊塗了,童舟想,難道這個誇父和人類父子倆的仇恨中還藏了什麽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