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電快跑 一、亮過的電燈請出聲(第3/4頁)

她橫了我一眼,表情悲天憫人:“關你事才好呢,老關你也沒白當一回男人。”我放下心來,轉頭一看。咦,什麽時候人群中居然辟出了一條大道?那些摩托車騎士簇擁著一輛漂亮的蓮花車緩緩開進來,綠底白色的車門無聲打開,有個男子聲音傳來:“阿衡阿衡,爸爸來接你了。”

阿衡手裏舉著冰淇淋,看了看我們,戀戀不舍地走過去了。藍藍已經扯下歷歷身上的對講設備,在和冰箱、微波爐等家電開會,討論今天中午的菜色,兼以評論家的姿態對物價問題發表真知灼見。比如:“最近屠宰業不景氣啊,豬肉又貴又少,毛都沒理幹凈就上了案!”還有:“化肥降價了吧?以前買的菜心裏好歹還有兩條活蟲子,現在全是死的!”

冰箱啾啾真是好樣的,雖然日受一訓,不但沒有撂過挑子,還學會了享受其中樂趣,不時要錄音機做一個隨軍報道留存。要不是阿三以離家出走作為威脅,冰箱還想在家裏攝制《主婦經濟天天談》這個常規節目,覆蓋新聞聯播播出的。

我順手抱起歷歷,往家的方向走去。歷歷忽然對我說:“爸爸,有人在車裏打架。”打什麽架?回頭一看,那輛蓮花跑車半天沒開走,正打擺子一樣劇烈震動,仿佛有人正在有限的空間中大練散打。摩托車護衛們和我們一起觀瞻,臉上齊齊露出同情神色,不知道為了什麽?

晚上,我們在家慶祝歷歷上小學,來賓包括剛從幾內亞地區回來的狄南美。她鉆進廚房幫藍藍洗菜,我隱約聽到她們的對話,南美問藍藍:“這一季的VERSACE你看中哪件?”

“黑的,腰身收緊,前面有朵大花的那件,昨天才在電視上看到。”

“哦,那我回頭幫你去米蘭倉庫裏找找……”

因為終於可以去上小學,我家的讀書郎心情有點兒興奮有點兒緊張。平常九點鐘已經睡眼蒙眬,今天卻兩眼閃亮,虎視眈眈地看著我幫他整理明天要用的東西:書、筆袋、水彩筆、作業薄、便當盒、一塊巨大的鐵板……

我看著這塊鐵板發了兩分鐘的愣,問歷歷:“這是上什麽課用的?”

他想了想:“下課以後用的。”

我幾乎當場暈厥,下課了還要背塊鐵板,莫非是少林寺十八武僧去集訓?這時候阿BEN剛打完了泡泡堂,閑閑地插嘴道:“老關,現在小學校園裏面暴力案件也很多啊。以防萬一,還是讓歷歷多準備著點兒好。”

校園暴力案件?不過是兩個小家夥打架而已,你踢臟我衣服,我扯掉你頭發。不需要動用鐵板這麽兇險的戰備武器吧?

阿BEN聽了我這一通牢騷,也不多話,直接連接上打印機,打了一疊資料出來丟給我看。上面都是報紙的頭題或特寫,曰:“校園暴力越演越烈,三男童群架中重傷,一人失明”、“被長期勒索,精神失常,小學生:這個世界很可怕”諸如此類,圖片上鮮血淋漓,和我剛才的天真猜測迥然兩異。阿BEN嘲笑我:“老關,承認落伍對一個三十高齡的人來說,也不算是什麽大事。”我哇哇大叫,表示抗議。

深更半夜,這一場喧嘩過了頭,招致臥室裏飄出兩個怪物。她們穿著輕飄飄迎風而動的白袍,長發披散,那臉上卻一片漆黑混沌。其中一個森然問道:“這麽吵,做什麽?”一陣陰風吹來,寒冷徹骨,我和阿BEN齊聲慘叫:“鬼啊!”我抱著歷歷就地一滾,奮勇地撲向窗戶,電鋸本來在看“世界木工工具展”,這時候也嗚嗚叫著撲過來,要把窗戶上的護欄鋸個大洞,方便我等逃生。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我懷中一輕,眼前一花,歷歷已經被人一手奪去,接著我後腦勺上“啪”地一聲挨了個巴掌——從那熟悉的發力輕重、出手角度來看,必是藍藍無疑。果然聽見她呵斥道:“做什麽?這麽晚了還在這裏折騰!寶寶呢,快點兒來接歷歷去睡覺。”

睡袋寶寶響亮地喊了一聲“得令”,蹦出來把歷歷一裹,哼著歌兒回房間去了,我兒子猶自掙紮:“我的鐵板啊,記得要帶上。”

藍藍裹在黑色海底泥面膜裏一愣,問:“什麽鐵板?”

事實證明,藍藍成為一家之主決非僥幸,尋常人一聽到“校園暴力”四個字,先都要發一陣暈。我家主婦卻把眼睛一瞪:“校園暴力?開玩笑,歷歷從小什麽暴力沒見過。跟他說,誰要戰,就作戰。打不過還有我呢。嘿嘿。”扔下這兩聲意味深長的冷笑,藍藍拽著在一邊看熱鬧的南美飄然而去,後者的面膜把嘴都封住了,一邊走一邊向我拼命打手勢,大意仿佛是說萬事有她在,讓我務必放心。放心?狄南美所到之處,天堂都有可能變成煉獄,放什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