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鄒銘

  淩方不再是平時那副和藹可親、婆婆媽媽的神情了。他揮著手,唾沫橫飛、侃侃而談,仿佛是憋了四十年後終於可以說出真話了。他亂草一般的白須白發隨著高處的風四下飄散,周圍布滿皺紋的雙眼卻閃動著灼熱的光芒。木克已經被他捆綁起來,但看起來並不緊張,反倒是始終帶著微笑。老實說,見慣了他死人一樣的表情,再看他咧開嘴笑,實在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你還有什麽好笑的?”淩方看著木克,“你不過能毒殺我的老鼠,但只要被我抓住機會,我就能幹掉你的人。你究竟是什麽人,難道也是為搶奪這枚碎片的?”

  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問題。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這個偽裝的瞎子是當年消失的飛盜,為此我還專門在沙灘上寫了字,觀察他的反應。當他看到煙鬥迪胡的名字時,分明表現得很奇怪,說明他知道煙鬥迪胡是誰。要知道當年飛影雙盜得名氣雖然大,其真實姓名可是很少有人聽說過的。然而淩方才是貨真價實的飛盜,那麽瞎子究竟是什麽人?

  但是木克並不理睬他,雙目只是凝視著那耀眼的火炬,若有所思。淩方手腕微微動了動,一根魚線立即勒緊了木克的脖子,松手後,那裏的皮膚上慢慢出現血痕,可見這一下力量之重。木克卻好似完全沒有痛覺,甚至都沒有因為呼吸不暢而喘口氣:“你是不會殺我的。殺了我,你在島上再呆五年、五十年,也不可能把那枚碎片找出來。”

  淩方聽到碎片兩個字,身子一震。他走到木克跟前,惡狠狠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你果然對此事很了解。難道四十年前,你也和我們一樣聽到了關於那封遺書的訊息,並且打定主意要把它弄到手?”

  木克輕嘆一聲,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我很好奇,你已經那麽大年紀了,也吃了那麽多苦頭了,為什麽不能安享晚年呢?以你年輕時積累的財富,已經可以舒舒服服活下去了吧。帶著一把老骨頭來到陌路島這樣的鬼地方,圖的是什麽呢?那枚碎片再值錢,也不值一條人命吧?”

  我也有這樣的疑問。如果他真是四十年前就來到這裏,那也就罷了,風燭殘年之際還要來爭這碎片,代價未免太大。淩方哼了一聲:“錢?財富?你們別看我老了,只要需要,我還是能輕易地把一座皇宮搬空。可總有一天我會死去的,堆滿一墳墓的金錢有什麽用?”

  我琢磨著他的話:“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找到了這塊流星石,你就不會死了?”

  淩方得意地笑了:“不愧是鄒天藍的兒子,反應夠快。你說的不錯,歷史上,這塊流星石的確曾經造就過長生不死的人。”

  我悚然擡頭,看著淩方寫滿猙獰的臉。淩方由於興奮而呼呼喘著氣:“一切都是天意。我曾經潛入過大內的藏書庫,希望能找到一些值錢的古書,卻無意中發現了關於星鑰來源的記載。這段記錄原本保存在當年衍國的國庫中,但蠻子們對書本紙張不感興趣,這段記錄居然稀裏糊塗就被忽略了,後來輾轉被收入我朝大內,也沒有人讀到過。”

  “按照這個記錄,星鑰是由雲湛的叔叔傳給他的,而他叔叔當年曾經遇到過一個活了三百多年的怪人,並因此有過深入雲州的奇遇。據說,在當年的雲州,曾經存在著一塊巨大無比的流星石,可惜後來碎裂了。然而正是那塊流星石的神奇力量,才造就了那個跨越三百年的不死之身。”

  “所以你想找到星鑰,也就是這枚碎片,來延長自己的生命?”我一面問,一面在心裏感到無比的可笑。衍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說書人口中的羽族遊俠雲湛和公主石秋瞳,也未必真有其人,古人一些誇大其詞的記錄,如何能夠輕信?在這個乏味無聊的時代裏,那些歷史的遺跡總喜歡披上鮮艷的彩衣跳出來作怪,在街頭巷陌傳播著、蠱惑著人心。

  淩方看出了我的心思,怒氣明顯的湧上了他的面頰。我猛然醒悟過來,這枚所謂的能讓人長生不老的碎片,已經是這個離死不遠的老家夥心中重要的寄托。我不能在這方面去懷疑他、刺激他,那樣完全是自討苦吃。幸好他並沒有理睬我,而是轉向了木克:“明白了麽,我一定要從你身子挖出星鑰的下落,無論用什麽方法。”

  木克淡淡地一笑:“我建議你還是不要。星鑰帶來的長生,並不是什麽好東西,當你真正獲得它的時候,你大概才能體會到什麽叫做生不如死。生命的輪回是創造這個世界的真神早就擬定好的,違反它只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