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鄒銘

  當年的那兩名無人知其真面目的神偷,被稱為飛影雙盜。影盜就是我尋覓了許久才找到的煙鬥迪胡,而飛盜是誰、現在何處,我想我早已經有答案了。

  顯然,瞎子並沒有找到碎片的下落,否則他不會仍舊鍥而不舍地留在這裏。煙鬥迪胡對他兄弟的能力還是蠻了解的,雖然判斷錯了品性。看瞎子那副蒼老的模樣,如果不是他當日偷襲重傷了我父親、迫得他最終歸隱,我幾乎都要心生同情了。四十年的光陰啊,以影盜的能耐,如果繼續以盜竊為生,應該能過得相當不錯吧。現在距離所謂的至寶僅一步之遙,卻又有什麽用呢?也許青春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我會不會也像瞎子這樣,在這裏空耗幾十年呢?這麽一想,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既然來了,也沒有回頭之路了。就算最終無法找到那枚碎片,至少也要把瞎子幹掉。仇恨就像是雲州海峽的漩渦,一旦被卷了進去,就身不由己,再也無法回頭了。

  不過眼下首先要擺平老莫。這家夥不時沖著我曖昧地拋一下秋波,意思很明顯:別忘了我們的計劃。偶爾又沖我捏了一下拳頭,意思是說:別耍花招。

  但我必須耍花招。眼看著運輸船到來的日子已經臨近了,不管老莫的逃跑計劃是否成立,都有可能牽連到我。倘若只是單純的個人出逃倒也罷了,守衛們會懷著殘忍的施虐感不予上報,就像老莫所經歷的那兩次一樣。但如果依照老莫的新計劃行事,那就未免太過火了,一旦被抓住恐怕難逃一死。

  對於老莫而言,一定要選擇在這一次動手其實還有重要的理由,那就是風向。此刻正值春末,正是東風的季節,若是再等四個月,可就是沒有東風了。也難怪他那麽著急。

  我一面留意著瞎子的舉動,一面思考對付老莫的策略。他的武功都是戰場上大砍大殺的套路,要打發他倒是不難,但在這樣小的一個島上,要做到掩人耳目那可不容易。原則上,陌路島從來不會禁止打架鬥毆,但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是不許弄出人命,否則你的下場會生不如死。

  “我們現在還算好,至少人多多熱鬧,”牛角說,“幾年以前,這裏的人還曾為了老鼠打架呢。”

  “老鼠?為了吃肉麽?”我問。這島上老鼠不少,看來肥碩,但肉質很差,和老莫拔其毛做水靠的海鳥一樣。這大概也是陌路島的特色吧——就是不讓人舒服。

  “為了拿來做玩物,”牛角說,“那時候人沒有現在這麽多,彼此隔閡又深,發現老鼠的時候,那叫一個帶勁!老扁毛搶得最兇,差點被人揍死。”

  所謂老扁毛,指的乃是淩方。他倒是一直在養老鼠取樂,此時老臉一紅:“唉,這島上時光漫長,總得找點事做吧。”說話間,一只老鼠正在他的身上爬上爬下,嘴裏發出吱吱聲。島上雖然食物匱乏,但淩方進食本來就少,倒是能省下點口糧養耗子。

  淩方逗弄著老鼠,但不知怎的,似乎是把老鼠惹急了,一口咬在了他手指上。眾人幸災樂禍的嘲笑聲中,只有瞎子仍舊漠然置之,似乎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只有我知道,他並不是真瞎,多半在看著淩方無聊的嗜好,然後心裏嗤之以鼻吧。

  這可是個有野心的老河洛。

  還剩下十天了,我認為我應當有所行動。殺死老莫當然一勞永逸,但風險太大,如果能攛掇別人和他打架弄傷他的話,那也可行,但一來我是個無人尊敬的矮小侏儒,而來以這廝的脾氣,哪怕受傷了只怕也要硬幹。

  也許還有一個辦法,我想,索性算準了時間先陷害他,讓看守們把他關起來。錯過了這次機會,他就得再等四個月乃至更長的時間,到那時候或許我已經找到了需要找的東西了。於是我開始謀劃,但想了一些辦法,都不夠穩妥。

  我萬萬沒有料到,事情以一種令人意外的方式解決了。還剩下七天的時候,我受了風寒,躺在囚室的角落裏玩命咳嗽。旁人怕被我傳染,都躲得我遠遠地,直到晚飯時間,淩方才給我捎來兩個硬邦邦的窩頭和一碗渾濁的淡水。我勉強啃了幾口窩頭,淩方跟我說了句話,把我噎著了。

  淩方說:“老莫死了。”

  情況是這樣的。清早有人去海邊瞎溜達,發現一塊礁石下面似乎卡著什麽東西。此君的第一反應是那是一條從海獸嘴裏逃掉的漏網大魚,大喜過望之下便試圖打撈。然而犯人們手中根本沒有可以進行打撈的工具,大魚沒撈上來,倒惹得旁觀者層層疊疊,都想分一杯羹。最後他們把守衛找來了,守衛憋在島上其實也餓得夠嗆,於是驅散閑人,想辦法把那東西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