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鄒銘

  “你不會也發瘋了想要逃跑吧?”淩方問我。雖然淩方犯下的罪行為人所不齒,但總體而言,這還是個熱心的家夥。我只是淡淡一笑:“這個島果然很小,我們不過是聊了聊天,就鬧得每個人都知道了。”

  淩方認真地說:“矮子,你可千萬別動腦子,我告訴你,從來沒有人可以從陌路島活著出去。既來之,則安之,這就是命運。”

  來到這裏的時候我也聽到過類似的話。那是在我下船前,押解我的軍官拍拍我的肩膀:“年輕人倒還算沉穩,忍忍吧,人生就是這樣。也許過幾年遇到大赦,你就能離開了。搶劫貢品雖然是大罪,但僅僅是搶劫未遂,還是有機會遇赦的。”按他的說法,被押到陌路島的流放者要麽怨天尤人,要麽哭哭啼啼,要麽大吵大嚷,像我這樣始終沉靜地坐在一旁望著大海的,還真是很少見。

  我一面回想著當時的情景,一面對淩方說:“放心好了,我不會去自尋死路的。”但淩方看來並不相信,嘟嘟噥噥地走開了。我側過頭,留意著瞎子。瞎子仍然對外界的一切都沒有什麽反應,也並不知道,已經有人開始留意他的奇怪舉動了。

  老莫的傷勢慢慢養好了,仍然在嘴裏咋咋呼呼,當著守衛們的面也敢談論越獄,絲毫不顧別人的嘲弄。我倒是開始對瞎子產生了興趣。有幾次我躲在暗處觀察他,發現他的確有點怪毛病,在周圍無人的時候便喜歡在地上翻檢尋找。淩方搖頭:“你們倆來的時間太短,他從來都是這樣,還一直以為沒人能看到他呢。我在海灘上撿石頭的時候,老看到他慌慌張張地拍打褲子上的沙粒。”

  老莫撇撇嘴:“這個白癡,難道還指望著在這破地方能撿到黃金不成?”

  “撿到黃金他也沒處花啊。”我說。所有人都哄堂大笑,淩方笑得都咳嗽了起來。牛角那顆粗大的頭顱頗有氣勢地搖晃著:“四十年時間,就算這有黃金,也早就被挖出來了吧!”

  我不知道瞎子是否聽到了我們的嘲笑,即便聽到了,他大概也不會做出什麽反應。相處日久,瞎子給我最大的印象就是陰沉,誰也不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有些時候,在深夜時分,看著他矮小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島上各處行走自如,讓人難免有脊背發涼的感覺。

  運輸船到來前二十天的夜裏,老莫又找到了我,約我第二天中午老地方見。我嘆了口氣,答應了他,某些事情必須要做出決斷。

  “怎麽樣,想好了嗎?”老莫坐在礁盤上問,“半個月時間了,足夠你想明白了吧?”

  “再給我幾天時間,我好考慮清楚……”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硬生生打斷。老莫左手揪住我的衣服,把我整個拎了起來,右手握成拳頭,充滿威脅地在我眼前晃著:“我警告你,矮子,別跟我耍花招,還有大半個月運輸船就要來了,我可不想在這鬼地方多等半年。”

  “四個月。”我糾正他。他看起來更加惱火:“沒什麽區別!一天老子都不想多等!我要你現在就給我答復。”

  “我沒有拒絕的余地,對嗎?”我平靜地問。老莫堅決地搖搖頭,我一攤手:“那我就這好同意了。你不會半途甩掉我吧?”

  老莫面露喜色:“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那就說定了!”他和我再次強調而來行動細節,又問:“你這段時間注意到瞎子有什麽異常舉動嗎?”

  “淩方不是說過了麽,他到處尋找已經是老習慣了,有必要在意麽?”我反問道。

  “可是今天早上,我看到他一個人站在海灘上,整個人像僵住了一樣,不知道發現了什麽。我走近了他才覺察到,趕緊雙腳在沙地上一陣亂擦,然後匆忙走開。我還是覺得他身上有文章。”

  “我們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我建議說。

  瞎子並不是真的瞎子,他能夠看見沙灘上的那幾個字,說明他一直都在裝瞎;而他看到那幾個字如此反應異常,說明他就是我想要找的人。那幾個字是我寫的,我想要挖出他心裏想的究竟是什麽。眼下雖然有老莫這個大麻煩,但還是不能耽擱我的正事。

  我在沙灘上其實只寫了四個字,那是一個用東陸語拼寫的河絡名字:“煙鬥迪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