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漩渦與觸手(第4/5頁)

  青衣書生繼續說:“他們出發的時候,黎明剛過,說好了黃昏之前回來。但一直到了天色完全暗下來,都還沒有回來,也沒有一只信鴿飛來,漫天黑壓壓的烏雲似乎在預示著什麽。而更糟糕的是,起霧了,我們沉不住氣了,打算離船去尋找他們……”

  “錯誤的決定,”雲滅插嘴說,“那樣做的最大可能性就是在霧夜裏迷失方向,不但找不到人,反而賠上你們倆的性命。”

  青衣書生苦笑一聲:“也許你是對的。但我們並不像你那樣有著豐富的經驗,一想到前兩隊莫名失蹤的同伴,實在擔心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他們身上。所以我們兩人很冒失的下了船,走進了森林,沒想到……反而因此撿回了一條性命。

  “我們走出了不到半裏地,忽然感覺地下在輕微顫抖,隨即這震動越來越劇烈,就像是地震了,這種時候,呆在森林裏是危險的,必須要到平地上去,於是我們開始往回奔。剛跑了兩步,忽然一聲巨響,我們看到前方的地面開裂了,一個龐然大物從地下鉆了出來。恰好在那一刻,天空中的烏雲移開,露出了月亮的一角。借著月光,我們看清楚了霧中的一點輪廓,那並不是‘一個’東西,那是無數交織在一起的長長的觸手。”

  風亦雨聽的毛骨悚然,身子朝著雲滅那邊小心翼翼的挪動了一點。而雲滅面色陰沉,拳頭無意識的握緊了:“大霧之中,許多觸手纏繞在一起?我以前聽過,但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個無聊的謊言而已。沒想到,竟然會是真的……”

  那時候那個醉醺醺的老頭口齒不清的喊著:“雲州啊……雲州啊……我要是再動一下去雲州的念頭,我他媽的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孫子!”

  周圍的人有的搖頭嘆氣,有的嗤之以鼻,有的出言挖苦,令這個小酒館的夜晚顯得分外熱鬧。一個年輕人打趣說:“千萬別,我們誰敢做你的長輩呀?你不是號稱三十年前東陸最厲害的強盜,打家劫舍,殺人如麻麽?我們還想活命啊!”

  他剛說完這句話,馬上轉頭向傍邊的人做個鬼臉,用誇張的動作捋著自己的袖子。果然,那老頭壓根沒有留意到他,不出意料地用左手卷起了右手的袖子,露出一只木手。他的右臂從肘部開始被截斷,剩余部分的肌肉也已經萎縮。

  “第二十六次!”年輕人低聲笑著說,“我都能背下來啦!”

  老頭長嘆一聲,開始講述,似乎並沒有看到周圍的人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紛紛扭過頭去,就像是一個被迫啃了一個月幹糧的旅行者回到家裏,卻看見老婆往桌上擺了兩個冷饅頭一樣。

  “如果不是那些觸手,那些該死的觸手,我這只右手怎麽可能會丟!”老頭哀傷的說,“他們從地下鉆出來,速度非常快,你雖然感到了地面在震顫,卻壓根不知道它來自何方。剛出現的時候,它們抱作一團,看上去就像只是一個,然後突然之間……”

  雖然已經講了二十六次,但顯然這段記憶或者說臆想還是令他難以承受。他惡狠狠地灌了兩杯酒,這才有膽量繼續說下去:“突然之間,他們……一下子分散開了,變成成百上千條,簡直就像……就像是無數昂首的毒蛇,除了既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和毒牙。但他們比毒蛇更加貪婪,一把人纏住,身體就迅速裂開一道口子,把整個人都包裹進去!

  “你可以看到那觸手鼓了起來,因為吞進了我的弟兄們,接著那一塊鼓起的部位很快沿著觸手縮進了地裏。那地下一定藏著什麽怪物!這些觸手,就是它的爪牙和嘴。我的兄弟被他一個個全部吞吃掉了。

  “我揮刀砍斷了好幾條向我伸過來的觸手,但從觸手裏噴出的汁液似乎帶毒,不一會就讓人覺得頭昏眼花。我一不提防,右臂被一根觸手卷住了,若不是我一直修習雙手刀法,迅速用左手刀將右臂砍斷,恐怕已經變成那看不見得怪物的腹中美餐了。

  “其實原本還能逃掉不少人的,可是我們碰巧遇上了大霧,霧氣彌漫中根本辨不清方向,只有那些觸手靠近你的時候,你才能看到。”

  “我們沒有近距離地觀察,”青衣書生聽完雲滅的回憶後說,“還沒來得及靠近,那些觸手就鉆了出來。我們趕忙退到一棵樹後躲藏起來。”

  “那些觸手是否如那個老頭說的一樣沒有眼睛,我們不得而知,但它們看上去卻像是長了眼睛。那個糾結在一起的母體——姑且這麽稱呼吧——伸入到船上,似乎先做了一番觀察,接著就拆分成無數條觸手,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一樣,有條不紊地分開,鉆入船的每一處角落。但是如你所知,當時船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並沒能找到食物。顯然,這個結果令他們感到憤怒。我看到那些觸手蠕動著,好似一條條黑色的長鞭,開始瘋狂的拆毀我們的船。它們依然配合默契,而每一根觸手都力大無窮,一旦揮出就能聽到沉重的木片破碎的巨響。不消一會兒功夫,一百個誇父也難以拆除的海船已經完全變成了碎片。然後那些觸手鉆回了地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夜晚重歸寧靜,剛才發生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