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十一)

“他死了。”我小心翼翼地檢驗了一番後,對老師說。

老師對這個結果半點也不感到意外:“他當然會死的。他低估了邪靈兵器師,就沒有辦法活命。”

在我們的面前,捕快的屍體倒在地上,呈“大”字型俯臥著。他一定很不甘心,因為他熊熊燃燒的貪婪欲望還沒能得到滿足,但他終於沒能改變命運。捕快死了,而荒村酒店的老板與夥計活了下來。

我用衣服包住手,把蛇鉤推到一邊,在捕快身上掏摸著。他的懷裏有一些金銖銀毫,一塊汗巾,一塊腰牌,還有……

我大叫一聲,痛苦不堪地趴在那具已經被洗得枯幹的屍體上,插在他的懷裏的右手劇烈抽搐著。老師慌忙趕上來,俯身察看我的右手究竟怎樣了。就在這時候,他的雙手一緊,已經被捕快專配的軟繩套綁了起來。

“怎麽回事?”老師叫道。話音剛落,他的雙足也被捆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你?!你幹什麽?”

我沒有回答,回過身去找到了剛才鍛打用的鐵錘,把老師的手足關節全部砸斷,以免他掙脫。然後我扛起他,帶著他來到了培育房,把他推進藥池。鋒利的鐵鉤立即把老師鉤住了。

“你瘋了嗎?”老師疼得滿頭大汗,憤怒地對我吼道。我凝視著老師熟悉而親切的面容,把藥水倒入了池子裏。老師掙紮的身軀慢慢不動了,陷入了昏迷中。

“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下定了決心,”我對昏迷不醒的老師說,“我這一生所完成的第一件作品,一定也要是最偉大的作品,那就是您,老師。您不只是我的老師,還像一個父親那樣地愛護我,只有把您鑄造成完美的魂印兵器,才能永遠留住您的靈魂,讓您可以永遠留在我身邊,監督我,鞭策我,教誨我。”

“我一直在等待著合適的時機,但是這間酒店裏一直只有你我二人。您如果突然失蹤,我肯定難逃嫌疑。這個捕快的到來才給了我機會。他在村裏逗留了好幾天,每天在酒店裏坐著,村人們肯定都知道他是來找您的了。如今你們兩人一起銷聲匿跡,我只要告訴旁人,您被捕快帶走了,就能不露破綻地解決這個難題了。老師,這些都是您教給我的智慧,您所說過的話,我沒有一句會忘記。”

老師沒有回答。他一定也在心裏為我的忠誠而感動吧。而用一個邪靈兵器師的靈魂來打造邪靈兵器,恐怕是老師這豐富多彩的一生都沒能做到的事情。眼下老師無法開口說話,我只能憑日常經驗進行猜測:把奪取他人靈魂的靈魂封入兵器中,將可以打造出能在瞬間吞噬掉敵人魂魄的最恐怖的魂印兵器。上一把具有這樣能力的魂印兵器,曾在九州大地上掀起腥風血雨,那就是辰月教主手中的法杖:蒼銀之月。

我將打造出第二把蒼銀之月,超越蒼銀之月的鑄造者煉火佐赤,唯有這樣,才能不辜負老師的殷切希望。

“還有一件事我從來沒有告訴過您,老師,但今天我什麽都對您坦白,”我的視線因為湧出的熱淚而變得模糊,“一直以來,您都以為我是一個因為生病而過度發育,以至於身材比一般人高的畸形兒,但是您錯了。我並不是一個特別高大的人類,而是一個侏儒的誇父,比起正常的誇父,我的身材簡直矮得可憐。在我的家鄉,在遙遠的殤州雪原,在大雪山的誇父部落裏,我受盡了家人的歧視和族人的侮辱,這才逃了出來,逃到越州。是您不嫌我長相怪異,收留了我,在我的心目中……您就是我的父親!”

老師依然沉默著。自己的靈魂能永遠看著兒子成長,他的心裏會有多麽的喜悅和滿足呵。

我離開老師,開動機關回到了地面上。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在透過墻縫照射進來。我左看右看,發現忘了把捕快的刀帶上來,只能在廚房裏抄起最大的那把菜刀,對著自己的臉用力劃了下去。從今天開始,我就是這家酒店新的老板,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躲著人,雖然身軀矮小,這張臉上屬於誇父族的特征還是遲早會被看出來。殤州大雪山裏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那樣黑暗而沉重,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寧可被人當做一個破了相的醜八怪,也絕不願被認出是個誇父,而讓人有嘲笑我侏儒的機會。

我小心地處理好傷口,正打算回到地下去陪老師說話,敲門聲卻突然響起了。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已經是一店之主,需要在白天照料這家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