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十)

“快成了。”我轉過頭對捕快說。這好像是從他露出自己的身份後我和他所說的第一句話。我很累,這樣沒日沒夜的揮動鐵錘,幾乎耗盡了我的精力。但我知道捕快更累,我至少還能稍微睡一小會兒,捕快卻絕對不敢閉眼。他的神經始終繃得比硬弓的弓弦還要緊。

捕快本來看起來已經快要挺不住了,聽了這話精神大振,從地上一躍而起。爐火高熾,吞吐著溫度極高的烈焰,爐內的兵器已經成型,按照捕快的要求,打成了一把蛇鉤。這倒滿符合這個捕快毒蛇一樣陰冷狠毒、咬住了就不松口的性格。

“下一個步驟是什麽?”捕快問。

“離魂咒,”我說,“一種把人的靈魂從身上剝離出來的秘術。”

他很警惕:“那你就要小心了。如果你施術的時候我稍微感覺到有那麽一丁點不對勁,尊師身上就會多出兩個很好看的洞。”

“離魂咒不是攻擊性的秘術,”我回答,“只有對這樣和白癡一樣的人才能起效。”

他不再多話,示意我動手,手中的刀卻沒有半點松弛。我微微搖頭,把男人推到了距離爐口很近的地方,他的皮膚立即在高溫下燎起水泡,漸漸發出滋滋的聲響。我凝神靜氣,開始念咒。

男人的身體顫抖起來,開始是輕微的,隨即發展到劇烈的大抖。他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雙目血紅,喉嚨裏響起了野獸一樣的咆哮聲。

那咆哮聲越來越大,慢慢已經不像人聲,而仿佛是狂風卷過曠野發出的巨大尖嘯。靈魂,那是他的靈魂在隨著我的離魂咒發生震顫。有若虎嘯,有若龍吟,靈魂發出的聲音永遠是那樣別具氣勢,讓人心生敬畏,連爐火都在那聲音中微微發顫。

捕快雖然極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但我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無比緊張。他忍受著那能將耳膜震破的尖嘯,一面繼續挾持著老師,一面全神注意著我的動向。

男人的七竅流出了鮮血,那是身體內臟已經經受不住靈魂的顫動。他的皮膚——正在被燒焦的部分和還未燒焦的部分——都在一寸寸皸裂開,就像烈日下幹旱的土地。血液從各處創口奔湧而出,將他的整個身體染成了紅色。

我側著耳,一面念咒,一面努力捕捉著嘯聲的細微變化,這是整個程序中最至關重要的一步,也是我在以往的操作中不只一次出現錯誤的步驟。還好,這一次我沒有犯錯,當嘯聲中摻雜進了一聲輕輕的爆裂聲時,我聽到了。

就是這個時候了。我猛地一拉鎖鏈,男人的身體落入了鑄劍爐,一股黑煙立刻升騰而起。爐火轟地一聲竄上去老高,火焰中發出響亮到讓人難以忍受的嘯叫聲,一道白光從爐中射出。但白光僅僅出現了一瞬間,就被吸了回去,翻騰的烈焰中忽然閃耀出某種異樣的光華。

“成了!”我大喊一聲,把那依然通紅的兵器從爐中鉗出,扔進冷水。一陣嗤嗤作響的白色蒸汽之後,我的手裏的鉗子上已經夾起了那根亮閃閃的魂印兵器。那一枚魂印石,已經把死去的男人的邪靈永久封入了這根蛇鉤裏。

“你做的很好!”老師很欣慰。捕快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可見內心十分激動,但他畢竟是個謹慎多疑的人,往前跨了一步又立即退回去。他不作聲地看著我做最後的修飾,為這柄蛇鉤加上護手。

“你把它舉起來,舞一會兒。別耍花招,不然這老頭就沒命了。”他十分小心,生怕中了圈套。我也不辯解什麽,舉起蛇鉤,按照他的要求,在空地上做了幾個削刺的動作。我特意用這根鉤輕巧地劃過一張木椅,木椅應聲而斷,證明了它的鋒利。

捕快押著老師,一步步地走過來,忽然飛起一腳踢在我的手腕上,當我手裏的蛇鉤脫手時,他的腳尖前伸,又踢在我胸口。這連環兩腳快若閃電,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踢得橫飛出去,撞在石壁上。我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胸腹間悶悶地疼。

而他已經在蛇鉤脫手的一瞬間還刀入鞘,用右手將這件兵器抄了過去。他推開老師,手握著蛇鉤,不可遏止的勝利的表情終於出現在了臉上。

“真漂亮啊,”他用欣賞的目光打量著這柄蛇鉤,“用它來為你們送行,真是再好不過。”

我勉強挪到老師身邊,扶起了他。老師咳嗽著,看著得意忘形的捕快:“你果然不肯放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