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預謀·命運(第3/14頁)

  緯蒼然毫不遲疑地說:“不用。我本是一枚死棋。”

  雷冰咒罵了一句什麽,忽然長嘆一聲:“我該怎麽辦?我沒法子接近黎耀,也沒法子救你出去。忙來忙去,我好像只是一個廢物。”

  她的語聲有些哽咽,緯蒼然立馬慌了手腳。他想了想,笨拙地開口說:“不!不是你的錯!那是黎耀。”

  這話的意思是說,黎耀非比尋常,無論誰都沒什麽辦法應付他。但這句安慰對雷冰似乎沒什麽用,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緯蒼然心裏也一陣難受。

  “對付黎耀,你記住,”他忽然說,“有預謀,無安排。當機立斷。”

  雷冰一怔,想要再問個明白,獄卒又慌慌張張跑來趕人了。雷冰這次十分順從地按時離去,腦子裏反復想著“有預謀,無安排”。

  這話是什麽意思?像是在提醒她對敵策略,又像是一種自我辯解。難道他在暗示著他刺殺楚凈風的行動,是出於某種“無安排”的“當機立斷”?

  幾天之後的某個正午,悶熱的南淮城上空濃雲密布,並且響起了轟鳴的雷聲,南淮居民都充滿期待地盼著一場雷雨趕快下來,解解夏末的暑氣。然而天公不作美,幹打雷不下雨,落了幾點小水珠就沒動靜了,天氣反而是愈發悶熱。

  雷冰只覺得羽人驛館比蒸籠還難受,嘴裏渴得難受,想起城東著名酒家鶴清樓中有放置冰塊降溫的雅間,雖然略顯奢侈,偶爾去去倒也不妨。反正自己的財富都是黎耀假手他人贈與的,不用白不用。於是她理直氣壯地出門而去。

  時值中午,並非南淮城一天娛樂的開端——該時段通常是在黃昏之後,所以街上行人寥寥。很多酒樓在白天壓根就不開門,鶴清樓雖然開了,門面也是甚為冷清。

  見慣了世面的夥計手腳麻利地為雷冰開好雅間、備好冰塊,隨即退出去為她拿酒。但是這一拿就是十多分鐘不見人影,雷大小姐口幹舌燥,難免心頭火起,推門出去就想要找點麻煩,卻一眼看到了那個消失的夥計。

  顯然客人也有貴賤之分。該夥計之所以把雷冰拋在一旁置之不理,乃是因為酒樓內又來了一位地位比雷冰略高一點的貴客。這位貴客雖然尚未出現在雷冰的視線中,但他的聲音已經十分響亮地鉆入了雷冰的耳膜。

  “我不管什麽時間不時間,”他嚷嚷著,“你們是南淮最好的酒樓,就得有全天候提供服務的覺悟,現在我需要舞姬,你們就得給我找來舞姬!”

  找個屁的舞姬!雷冰憤憤地想,你壓根就是個瞎子,還需要找什麽舞姬?她已經聽出來了,這個近乎無理取鬧的家夥不是別人,正是黎耀的老弟,旁人眼中不學無術四處搗亂的紈絝子弟黎鴻。她在南淮這段時間,雖然從未與黎鴻聯系過,但也偶爾會在南淮街頭見到他。這人也算是南淮城的小小名人,雖然盲了雙目,卻偏偏縱情聲色犬馬,揮金如土,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可以得罪我,但你得罪不起我哥哥”。黎耀本來是一個不喜歡拋頭露面的人,這些機會看來他的弟弟全都揀去了。

  然而雷冰卻知道此人的真面目。在中州那次隱秘的會面,她和君無行都已經知道了黎鴻的隱忍和野心。不過眼下不適合過去打招呼,她想,決不能讓任何人看出我和他認識。她又想,難怪偌大一個酒樓,居然沒人來招呼她了,想來是黎鴻平時出手豪闊,打賞下人十分大方,所有夥計都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全圍過去了。

  想到這裏,她回過身去,打算等夥計和黎鴻聒噪完了再說,但剛剛坐下,她又一下子跳了起來。那一刹那,她突然想到了緯蒼然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有預謀、無安排。當機立斷。”

  有預謀,無安排。她的腦海中仿佛有一道閃電劃過。是的,任何策劃周詳的行動,都有被揭破的風險,但是如果能做到“當機立斷”,雖然缺少了縝密的安排,卻也許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當然了,前提條件在於,黎鴻能在事件突發時立即猜到她想做什麽,而不會做出錯誤的處理。所以,還得無條件信任黎鴻。萬一黎鴻表現出半點的猶豫、半點的不自然,也許就會被窺出破綻。

  她閉上眼睛,默想著祖父的仇恨和自己這些年的漂泊,但最後出現在眼前的總是緯蒼然在死牢裏戴著枷鎖的身影。她不再猶豫,再度推門出去,大喊起來:“小二!你在幹什麽呢?是不是老娘要的酒還得現釀才能端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