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歲寒真氣在---《崔羅石》 下(第6/6頁)



  卓六指有些窘迫,忸怩著不回答。

  崔羅石大笑:這有什麽好害羞的,盜墓也是個營生。卓六指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那是,莫非崔將軍您也話說了一半,他自知失言,慌忙住嘴。

  崔羅石也不理會:會挖的也該會埋,對不對?那是,不是我吹啊,崔將軍,這滿青石的卓六指被撓到了癢癢,十分振奮,口沫橫飛地介紹起自己的光輝業績來。

  停停停停。崔羅石微笑搖頭,有個活計,別人幹不了,就你接得下來。他往後一指文廟的大門,護著夏姑娘找夏夫子去,跟他說是我讓你去挖坑的。啊?卓六指一愣,那我不用參加這次反擊了麽?臉上很是不情願。

  不用不用,反擊哪有挖坑重要?崔羅石趕緊哄他,聽聽夏夫子念什麽,你準能明白這道理。卓六指走得將信將疑。

  鐵力木的盒子裏嵌著一個青瓷壇子,青瓷壇子封清水,裏面的銀匣子用牛皮壓牛脂裹著,銀匣子裏面的玉盒中裝的都是墨跡新幹的竹青紙。原來短短兩天,夏夫子把他那份青石破城的史錄還謄抄了一份出來。

  乖乖,原來盜墓也是學問。夏夫子看卓六指裝盒看得直發愣,好在文廟裏東西全,要不還封不起來。什麽都是學問啊,夫子。卓六指用鏟子柄敲著地面說,他要尋找一個最恰當的地點來埋藏夏夫子的這些寶貝。

  燮軍的部署果然大異於前日,即使用上那三十青曹軍也沒有意義,因為東元橋已經被拆毀了。不過這也沒有太大關系,崔羅石在反擊之初就把方向定在了市恩堂。尚慕舟果然也打的是這個主意,稀稀拉拉的喊殺聲忽然都朝著中城湧了過來。戰火熾烈,崔羅石看著士兵們一個個矯健地沖過他的身邊,他睜大了眼睛,試圖記住他們的音容笑貌。

  成了。他喃喃自語,兩處的殘兵就要會師,大局已定。但那又如何?大地在震動,這震動越來越強。果然,姬野還是大膽地在城中使用鐵浮屠了。下一步呢?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由有些奇怪,那個夏夫子到底是從哪裏聽來他學過蠱術的呢?就是鷹旗軍中也沒有人知道啊!卓六指開始挖坑的時候,夏夫子就在一邊絮絮叨叨地念他的文章,動不動還要停下來唏噓一番:好文章啊!夏夫子的文章涉及的多是崔羅石這樣的將官,卓六指自然聽了新鮮,起先還要驚奇地問上兩句:真的嗎?後來也漸漸聽出不對,也就不再發問。

  那坑大概只有一人粗細,卻眼見得越來越深,挖到差不多的時候,夏夫子也不再念那些文章,只是望著匣子發呆。

  卓六指停下鏟子感嘆道:夫子啊!您是真能寫,我現在聽著都不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啦!您說這後世的人可怎麽辦?挖了這一匣子文章出來,他們可就不知道青石到底是怎麽回事情啦!夏夫子忽然笑了笑:怎麽,你也覺得這文章有問題?卓六指摸了摸頭:我不是文人,沒有那麽多花花腸子,不過有些事情聽著似是而非的,心裏總覺得怪怪的。略微沉吟了一下,夏夫子道:那要是只看文章呢?卓六指道:這您寫的當然是一等一的好文章啦!聽著都熱血沸騰的。夏夫子悠悠舒了口氣,說:那便好了。其實很多事情不要問是不是真的,而要問是不是願意相信。你若信了,那便是真的。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要去相信而不是去查實的。卓六指小心翼翼地把那鐵力木的盒子往坑裏吊,一邊嘟囔:聽不大明白啊!什麽呢?比如,夏夫子停頓了一下,英雄、勇氣、犧牲、尊嚴、善總勝於惡。難道事實不是如此麽?卓六指滿意地往坑裏看著,這可能是這輩子他辦得最完美的一樁活兒。

  夏夫子沒有回答他。

  夏若書倚著門框,看著令兵和自己的父親忙碌,手裏的錦囊已經下意識地插到了衣襟裏面。

  庭院裏,月光滿當當地灑在神色緊張的難民們身上,他們正在側耳傾聽,遠處的殺聲漸漸弱了。他們要等待自己的戰士歸來。這一次的反擊,不知道結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