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決勝(第3/4頁)



  當照弋沖進柳林的時候,他自己所帶的小隊還剩下不到三成,大部分人都是在他的視線以內倒下的。他知道,就算這場戰事結束,回去搜集被沖散的士兵,也未必剩下五成了。他的雙拳握得發白,完全沒有注意到嘴裏正咳出一塊一塊帶血的白沫來。大批的燮軍沖了過來,他們顧不上查看躲藏在紅柳林中的青石軍,只是匆匆穿林而過,直到面對緩坡上沖天而起的白光……尚慕舟最擔心的是:靜炎兵敗以後轉身攻擊棗林。

  這是完全可能的,呼圖戰場上已經出現了援兵的消息,誰也不知道姬野的人馬到底有多遠。殺回棗林是個很合理的選擇,即使不能改變兵敗的結局,靜炎還將保持她的大部分兵力——尚慕舟可以用於追擊的兵力實在太有限了。

  其實鷹旗軍的配屬當中,左路遊擊沒有長力,右路遊擊不善近擊,追逃是中路遊擊的職責。

  鷹旗軍是按照一支能夠獨立作戰的軍隊來建設的。所以以夢沼為營,多半還是因為界明城看上了夢沼人剽悍的性格,這在整個北宛州都是絕無僅有的。界明城搜羅了一部分野塵軍舊部的天驅武士和東陸流浪過來的野兵,但是鷹旗軍那麽大的一個框架只能依賴本地兵源。宛州不像東陸諸侯可以大舉養兵,這就注定了要走精兵路線。短短幾年時間,就算夢沼人再怎麽剽悍善戰,又怎麽能跟東陸諸侯們戰火中打造出來的軍隊相比?界明城采用的辦法是簡單而有效的:分工。

  條件最好的武士配給了賀南屏,重騎是鷹旗軍的核心戰力,畢竟所有的臟活累活都是他們的;獵手們交給了留朗之,他們要學會的只是按著口令放箭;其余的人都是駱七笙的。中路遊擊其實是馬上的步兵,乘馬是為了快速移動,馬戰的技巧就不是那麽容易學會的,中路遊擊能開弓能列陣,下馬可以作為防守的中堅,上馬可以追擊潰退的敵軍,擴大左路遊擊的戰果。從背後砍人比揮刀格鬥要容易得多。

  鷹旗軍精兵之稱,是因為三路遊擊各司其職。幾年的功夫,就練那麽一兩招刀法,那麽一兩種陣勢,傻子也能練成精兵。而戰場上到底是不是精兵,看的就不是兵,而是將了。中路遊擊用來擴大戰果是好的,但是靜炎麾下列軍雷騎真騎並列,數量又龐大,靜炎本人是可以挽狂瀾於既倒的名將。中路遊擊這種貼身進逼的追法,若是靜炎回身一槍就要吃大虧。

  但是靜炎真的撲向峽口了,她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就算真能沖出峽谷口,百裏青石平原上無水短糧,不去打她也是死路一條。除非靜炎是存了心思要奪合口倉……這倒符合她的個性。

  可是孤飛軍修豪軍的陣地設置太強了,以靜炎手中的敗軍怎麽可能闖得過去?就算闖過去了,後面鷹旗軍如附骨之蛆,她可以憑什麽奪合口倉呢?尚慕舟其實把靜炎想得復雜了:真要奪河口,代價也將是靜炎手中的全部殘兵。路牽機燒棗林和靜炎奪合口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姬野大軍南下需要支撐,少了棗林馬上就走不動,而青石軍就算丟了合口,也沒有糧草不濟的事情。

  他記得這一戰對於靜炎的判斷失誤,卻不記得有一樁事情是猜對了的:靜炎對於呼圖營中的燮軍沒有完全的控制力。

  戰前是一番說話,等到棗林火起之時,靜炎就完全指揮不動列軍雷騎。等到呼圖營破,就算靜炎還想回頭北上,也無法逆勢而為,只能勉強吃點扶風營的豆腐糊口了。

  被綁著手腳作戰的靜炎,縱然是名將之材,又能如何?也許這一戰的結局確實是早已經注定的。又或者,青石之戰的結局也是注定?這一刻的迷思屬於戰場的許多人。它屬於尚慕舟,屬於界明城,屬於靜炎,更屬於路牽機。

  顧不上胡思亂想的人還有很多,其中一個是索隱。這時的索隱眼中只有那面雷烈之花的大旗。

  雷騎畢竟是雷騎,才折損了一名領兵的將官,雷騎卻已迅速恢復了戰鬥力,穿過熊熊的火焰,踩著慌亂撤退中的棗林村民出現在了橋頭。雷騎不是押糧兵,即使在這個時刻,他們的眼睛也還緊緊盯著縱火的青石軍。

  出擊之前,輜兵們在木橋底下堆放了生火的松明柴草,一旦危急隨時可以焚毀木橋擋住燮軍。隨著索隱退回來的十二名輜兵,除了幾個引導山民退向鵲山,橋頭還留了兩人準備燒橋。只是慌亂的村民們動作太慢,還不時有人墜任浠水,這把火總也點不起來。

  等到一隊執著戰旗的雷騎旋風一樣刮出火光熊熊的南門,輜兵們再生火已經來不及了。火舌才剛開始舔上坎坷的橋板,四名雷騎已經踩著墜後的村民屍身竄過了木橋,兩名輜兵失聲狂呼:“索神箭!”這場戰事的結局已經定了,可是那麽多人的性命卻依然掛在刀鋒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