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開邊意未已---《白駒》 故人(第3/4頁)



  三名真騎一直沖到界明城他們面前才勒住戰馬。雖然用的是山馬,倒是訓練精熟,停下來的時候只有三四步遠,馬蹄卷起的泥塵都飄到了界明城的臉上來。由高速沖擊到準確的急停,這樣精湛的騎術,果然是真騎才有的,便是鷹旗軍的遊擊們也趕不上。

  六個人對視了一刻,竟然沒有話說。杜若瀾面前的這一個真騎身材不高,也不顯得如何健壯,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剽悍之氣。他只穿了半截皮甲,裸了一塊胸膛,上面兩處刺目的傷疤,顯然是百戰之下的強者,一雙直看過來的眸子亮得象寶石。杜若瀾微微一笑,心裏想:要用眼光打架麽?這可不及你的流星厲害。雖然經過的戰事不多,杜若瀾畢竟是青石六軍中最強的主將,怎麽會被一名真騎壓住氣勢。那真騎的鋒利陷在杜若瀾手中烈烈舞動的大旗裏面,竟是連個回聲也聽不見。

  靜炎笑了一下,對界明城說:“界明城,你的麾下很強啊!”她本不是個美麗的女子,蜜色的臉龐上頗有風霜的顏色,顯然是辛苦久了。可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好像月牙一樣,忽然就凝出揮之不去的嫵媚顏色來。

  界明城望著靜炎,心中動了一動。火旗旗主依稀還是當年的模樣,可是額頭眼角的細紋、不再閃耀的眼眸,說明歲月留下的痕跡。界明城日日都在水盆和銅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可是這一刻,他才恍然:原來自己已經老了。真正的鏡子是那些生命中留下過痕跡的瞬間,以及相關的人。

  看著對峙的兩個人,杜若瀾心下迷惑,總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熟悉,過了一陣才想起來,原來這女子身上的氣勢竟然跟界明城有些相似。

  界明城身子一側,伸手接過杜若瀾手中的毒箭,坦然地說:“靜炎旗主,我身後一個是鷹旗軍中重將,一個是青石金矩軍的統領,都是不得了的人物。你約束屬下放箭,其實吃虧的。”靜炎並不理會,舉了舉手中駱七笙的箭書:“界明城,你說故人相約,是繼續吊我的胃口麽?”界明城沉默了一下,微一躬身,才說:“靜炎旗主記得故人,是我說話輕慢了。”兩次相見,相隔經年,卻都是一般的殺伐戰場,只不過其中的一個由看客變成了戰士,也算得上是一種諷刺。

  靜炎嘆了一口氣,指著界明城鞍側的八服赤眉說:“界明城,當初看見你的時候,我就想,原來這柄刀傳給了你,倒是好事情,這柄刀不用再攪波瀾了。想不到結果還是一樣。”界明城被她說得心中一沉。從旅人到統帥,這樣的變化,當年的他也是想不到的吧?他咬了咬牙,苦笑道:“旗主說笑了,我們天驅武士可不就是亂世時候的刀鋒?天下如此,不是一柄刀去攪出來的波瀾。倒是旗主,當年是不得已,如今也是不得已麽?”靜炎微微揚眉:“你也是一軍統帥,這是自己選的,怎麽說出不得已的話來?”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現在是敵對雙方了,不過若念得當年一絲故人情,我勸你一句,這青石是你能守護的了的麽?百裏峽到青石,你要用鮮血鋪出你的一個念頭來?”還沒等界明城回答,杜若瀾大聲說:“旗主這話說的不對。守青石守宛州的是我們千萬宛州子弟。為了一個念頭血染東陸的是你那位燮王吧?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在燮軍鐵蹄之下俯首稱臣的。”他這句話說得尖銳,直指真騎貪生求榮,聽著靜炎身邊的兩名騎士都變了臉色。

  靜炎倒是神色不動,指著杜若瀾對著界明城說:“你真以為青石人人都象杜統領一樣豪氣沖雲?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知道天驅是做什麽的!我身後不也有天驅麽?比你的還要多。”杜若瀾吃了一驚,頭一次見靜炎,不想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界明城和駱七笙相視不語。靜炎所說的,是天驅中延續已久的爭論,何嘗有過答案?天驅這個自相矛盾的承諾,歸根到底還是天驅武士自己的選擇。

  不等界明城再說,靜炎指著界明城身後的圓陣說:“你若只是告訴我,你要誘我吃掉你這點人馬,那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我箭來!”界明城手一揮,那支毒箭奔著靜炎投去。靜炎身邊的真騎揚起馬鞭,一抽之下,那毒箭碎成幾片。界明城無意傷害靜炎,毒箭去勢不急,不過那真騎能用皮鞭抽碎紫檀的重箭,這份手勁當真了得。

  靜炎接著說:“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命。你若動手,這幾步之他們保不住我。不過這是因為你知道,殺我沒有用。我要營中不要射你,卻不是因為不想殺你。我殺你一個,青石防禦就土崩瓦解,省下我多少勇士的性命。怎麽會為一點故人之情放棄那麽大的好處?你站得太遠,我不要白費力氣罷了?你現在回到你的陣中去,準備好你的援兵吧!等我再次出來,必然要你項上人頭。”界明城見她說得坦白,也不多說,拱一拱手說:“如此我靜候旗主強兵。”靜炎點一點頭,撥轉馬頭離去,卻又搖一搖頭,扭頭再說:“界明城,你的命值錢!我是要定了。”說完雙腿一夾直奔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