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開時始見心---《懷人》 13-16(第4/7頁)



  沙盤出來,講解路線就變得非常容易。真人沒有見過沙盤,即使在東陸,也只有宛州人用沙盤作盆景。不過軍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這玩意的功用,將領們圍在沙盤周圍,毫不掩飾滿腔的羨慕。靜炎恭恭敬敬地謝過了修士們,命令一個書記官把沙盤謄畫在地圖上,她自己的目光只是在沙盤上稍稍一掃便即離去……界明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靜炎的眼中分明有犀利的火花一閃,那不是求得生路以後的欣喜或者寬慰,而是一種決絕。

  轉向旅人們,她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幾位遠來辛苦,不如請流風帶各位先休息一下,明日再談。”有了這樣一個消息,旗主和將領們將會有一堆需要討論的問題。和修士們一樣,界明城並沒有興趣介入真騎的軍務,能夠早早離開這個中軍帳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跋涉一天下來,能在一個生著暖洋洋的篝火的牛皮帳篷裏吃點熱騰騰的食物好好睡上一覺,對他卻充滿了誘惑。走在寒咧的夜風裏,他終於忍不住問黑瘦修士:“夫子不是怕了這香豬的氣味吧?”剛才修士堅辭靜炎款待的時候,界明城幾乎聽見自己的心臟沉重墜地的聲音。

  黑瘦修士微笑了起來,他環顧了一下大營的篝火,反問界明城:“界先生以為呢?”界明城幾乎要罵出聲來:“這個老家夥,這時候還打機鋒!”黑瘦修士的目光被巡夜士兵的身影所吸引,這些獵人出身的士兵疲憊卻警覺,腳步輕得就像夜行的貓,不會驚醒任何一個熟睡中的同僚。“靜炎姑娘好大的殺氣!”黑瘦修士輕輕嘆了口氣,望著士兵的眼中充滿了憂郁。

  流風從士兵手中帶過兩匹載著帳篷和給養的健馬,滿臉不解地把幾個人送出了營門。靜炎是很大方的,這樣的時刻,每一匹戰馬每一粒糧食對於困境中的真人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界明城想:自己若是身為統帥是否會給幾個旅人這樣的酬謝,誰更需要這樣東西其實是很明顯的。他不知道答案,決定總是要由那些身在其位的人才能做出。

  望著流風誠樸的面容,他的心忽然一收,忽然想起了黑瘦修士的話。界明城拍了拍流風肩膀:“額真要小心些。”流風糊裏糊塗的,這行吟者和修士們一樣奇怪,他實在不知道他們的想法。

  修士們和界明城沒有走遠,在新月下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就紮營了。帳篷搭在山坡上一塊擋風的巨石後面,遠遠的可以看見真騎的大營。水才剛燒開,他們就看見大營騷動了起來。

  十五“我以為他們會朝杜國走哪!”給重有點納悶地摸了一下腦袋,幾天的冰天雪地,剪得整整齊齊的頭發茬子一下就很茂盛地生長了起來。

  界明城沒有作聲,可他心裏也有給重一樣的驚訝。他用余光掃了一下其他人,修士們都放下手中的幹糧,吃驚地往著從北門走出來的那支軍隊,只有黑瘦修士搖頭不已。

  反射著星光的雪原上能見度很好,最深的夜色也不能掩蓋真騎的身影。遠遠走來的這支騎兵軍容嚴整,每一排都並排走著七八頭香豬,本該是火紅的戰旗在夜裏看上去象是發黑的血色,森林一般在夜風中獵獵作響。騎兵們是安靜的,空曠的雪原上聽不見說話的聲音,不上蹄鐵的香豬踩在結了冰的道路上只是發出輕微的吱吱聲,混合著旗聲在午夜聽起來充滿了壓力。騎兵們原本閃亮的盔甲都被用血汙和泥土掩蓋了光澤,不開鋒的馬刀和箭矢都還安全地躲藏在鞘囊裏面。

  真騎應該早就知道在山坡上安營的是長門修士和那個年輕的行吟者,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並沒有朝這堆篝火投去一眼。界明城可以看見領頭騎士的錦帽和他背上的河洛長弓,雖然沒有打招呼,界明城依稀覺得流風朝他們欠了欠身致意。

  真正讓他意外的還是流風身邊那個矮小的騎士,沉重的鐵盔把她的面容遮蔽的嚴嚴實實,可是窈窕的身影說明那就是年輕的領軍旗主靜炎。

  真騎的規模沒有遠看起來那麽鼎盛。出營的騎兵大概只有兩百多人,每人身邊都帶了四五頭香豬,這大概是真騎所有的香豬了。他們裝備也比大營裏的士兵強得多,背負的長弓都在雪光裏淡淡反射著金屬的光澤。走在兩邊的掌旗兵炫耀似地高舉著他們的長槍,任由戰旗在夜風裏飄揚。香豬走的很快,騎兵們沒有讓它們奔跑大概只是為了不弄出太大的響聲。可頻密的步子說明真人已經不再愛惜它們的體力了。

  等到沉默的騎兵從身邊完全經過,修士們還在注視著真騎的背影。即使是最外行的人也能體味到騎兵們身上的殺氣,他們是去打仗的!對於長門修士來說,戰爭或者是造物欲望所產生的最壞後果了,每個修士的表情都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