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老的石階一級連著一級,一段接著一段。向上望去,數不清的一模一樣的階梯無窮無盡。階梯兩旁是同樣古老的石壁,刻著豎形雲紋、魚紋和辨不出名字的人獸面孔,灰撲撲,死沉沉,其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盞藍幽幽的燈形同鬼火。當然,從某種角度講,蔔月潭就是墳墓,而這裏就是通向墳室的甬道。

  階梯在腳下沿伸,石壁從身旁掠過,一直向上向前,一直一直向上向前……仿佛遠到天盡頭,終於收縮成一個暗淡的點。往後,同樣的漫長。兩、三個時辰以來,她們始終走在甬道的中間。

  幕腳下一軟,撲在地上,喘息著道:“不行,我……我實在走不動了。”

  她嘆了口氣,也靠著石壁坐下。許多年以前,有一名妖族高手曾經詳細對她講述過蔔月潭的來歷和構造,但此刻她已經試了好幾種方法,仍無法破除禁制,連一點破綻之處都看不出來,不由得心中感慨,不愧是黃帝所立之物,雖經千年風雨,仍然強悍得不像話。

  她緊緊地皺著眉,正自沉思,忽覺臉上有水,她伸手一摸,是從頭上流下的淡黃色的液體。她忙不經意地背著幕抹去,心裏第一次感到了恐懼。雖然如幕所猜想,她並非“全部”到來,但照理也不該如此虛弱。

  自從進入這個禁制以來,就再沒有感受到幾裏之外的兄長的氣息了,看來正是因為與外界完全隔離,才導致身體迅速衰敗。一旦超過十二個時辰仍無法與兄長的氣息共鳴,性命可就危險了。

  更為可慮的是那兩名巫人,雖然身份不明了,但郁感覺得到他們也是沖著蔔月潭而來的。她無暇抽身顧及,本打算用大雨阻擾他們的行程,卻沒料到被人識破,還射了她兩箭,迫使她不得不提前行動。這兩箭極為兇險,此刻胸口還隱隱作痛,未能恢復。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將她傷得這麽重……當然這份憂慮不能在幕面前表露出來,她仍然正襟危坐。

  幕摸著石壁上的雲紋,嘆道:“我都快透不過氣了。這像墳墓一樣的地方真讓人毛骨悚然。”

  郁輕蔑地一笑:“你哪裏知道真正的墳墓是怎樣的……”她突然強行吞下後面的話,臉上渾不自在。幕奇怪地道:“你知道嗎?”

  “別傻了。”郁轉過頭,看向通道的盡頭,道:“難道你姐姐第一次就直截了當進入了潭內?難道蔔月潭就那麽信任她?”

  幕道:“她進來之前,有大祭巫帶頭祭祀,並且要跳月之巫蹈,當然……”她突然一震,叫道:“啊,我怎麽把這個都忘了!”

  “什麽?”

  “月之巫蹈!也許這就是身份的標志!”

  “那你還等什麽?”

  幕忙站起身,默想片刻,腰身一扭,開始舞蹈起來。通道雖然狹窄,好在她的舞本就是模擬一只騭鳥在潭邊戲水的動作,並不需要很大的空間。郁並不太關注她的動作,留神注意周圍的變化。突然,她眼角有什麽東西晃了一下,轉眼瞧去,卻並無一物。這個時候,幕的巫蹈跳完了。她剛放松肢體,背上突然一痛,郁厲聲道:“我沒喊停之前不許停,一直舞下去!”

  幕咬牙強忍著被禁忌之水抹去的源紋處隱隱的痛楚,一遍遍重復地跳。郁盯著石壁,就在幕跳到其中一段時,石壁突地一晃,仿佛缺了一角,但只是一瞬,立即又恢復原狀。這是禁制的一處破綻,還是陷阱?通常故意顯露的地方,往往會隱藏強力反制,一旦強行突破,後果不堪設想。郁不能確認,但現在只有拼死一試了。

  她在出現缺口的地方耐心等著,第三次、第四次……缺口沒有再出現。一直等到第十一次時,幕已經跳得氣喘籲籲了,忽然石壁閃動,缺口顯現。郁五指輪彈,五根水線自她指間飛出,閃電般鉆入缺口。缺口瞬間又封閉起來,墻體恢復原狀,似乎一切平靜依然。郁吐了口長氣,放下警戒的雙手,正欲站直身體,突然之間,本來相隔兩尺左右的墻面,幾乎抵到了鼻尖。

  “退!”郁只來得及叫出這一個字,一聲巨響,凸出的墻體猛然崩裂,無數石塊向外激射而出。

  郁被劇烈的沖擊力死死壓在對面的墻體上,她面前波光閃動,水屏的圓弧被壓縮得幾乎貼近她的身體。她拼盡全力保持著水屏,仍然有一塊石頭重重撞在胸口,幾乎撞斷兩根肋骨,一時連氣也透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