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致愛 第十二節(第2/2頁)

被拋棄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曾經白裏泛紅的臉頰迅速爬上一片只有死屍才有的青灰色。

一身黑紗的陌生女人,笑盈盈地站在看傻了的沈子居面前,故意扮出嶽如意的聲音:“相公,如意兩次逃過滅頂之災,不是運氣好,而是我早就死了,在你找了殺手去黑狐嶺埋伏送親隊伍的時候。”

沈子居顫抖著身子,踉蹌著後退,指著她:“你……你是鬼?!”

“哪有那麽多鬼?”女子笑道,“我是你的幫手才對。你找的那些殺手太差了,沒兩下就被嶽家二少爺打跑了,還好有我替你補救。你看,我還得犧牲自己,鉆進你夫人的屍體裏跟你做了一年多的夫妻。”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沈子居順手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向她。

她一擋,石頭在她的手掌裏碎成了渣。

“別過來!”他大喊。

“你不怕殺人,卻怕被殺?”她一臉好笑地停在他面前,手指一動,從他肩頭鉆出一只指甲蓋大小的渾身透明的“瓢蟲”,“這個小東西叫做應聲蟲,我花了很大力氣才找到一只,留在了你身上。所以你每天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都知道。能這麽順利地完成我的心願,連我自己都有點驚訝呢。所以不管怎樣,我得感謝相公你。”

沈子居恐懼地看著她,癱坐在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不用知道我在說什麽。”她十分平庸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氣,“反正,你家人都沒了,你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不如……”

話音未落,他眼前哪裏還有什麽女子,分明站著一頭比牛小不了多少的野豬,雪白的獠牙仿佛細細打磨過的彎刀,寒氣森森地插在嘴邊,身上的每根黑毛都像鋼針一樣矗立,四只蹄子上戳出尖銳的指甲,恐怕天下沒有它撕不破的東西。

“你為心上人做的鮫骨琴,我會燒給她的。”野豬咧開大嘴,呵呵地憨笑,“所以,你可以安心了。”

這時,沈子居像是想到了什麽,立刻開口把剛剛念過的咒語又念了出來,燼彎,一天是可以使用兩次的!

可是,一半的咒語,永遠堵在了沈子居的喉嚨。

野豬的獠牙,閃電般撕斷了他的脖子。

它似乎還不滿意,揚起前蹄,又往他心口上狠狠踩了下去。

鮮血噴湧與骨骼斷裂的聲音,是沈子居留在世上的最後的動靜。

離匣子已不到兩尺的定言,拼命朝後傾斜身子,拖延著被吞進去的時間,他的視線,驚詫地鎖定那頭眼熟不已的野豬。

“你……你是……”他的腦海裏,隱約浮出了一片山頂,一抹月色,還有一個朝著泥塑虔誠叩拜的女子……

野豬的身軀慢慢縮小,劃回了女子的模樣,她舉起粗糙的手掌,撫摸著自己並不美麗的臉,朝他露出一個無比舒心的笑容:“是阿松啊,我的月老大人。”

“阿松……”

對她的突然出現,定言完全沒有任何防備,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過,這個老早被他遺忘在荒山之巔的女妖怪,卻以如此震撼的方式重新切入了他的生命,或者說,她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

“你問微瀾,是否還記得當年你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阿松聳聳肩,“那我問你,是否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他自然是不記得的,他對她唯一的記憶是,她是一頭曾經長出過紅線的野豬,但這條錯誤的紅線,被還是月老的他,毫不猶豫地切斷了。

“貴人總是多忘事的。”阿松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我說,我從未像現在這般,這麽深切地憎恨月老。”

定言也笑了,就像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對她說了聲:“我很榮幸。”

然後,藍光消失,被裹在其中的人也再無蹤跡,匣子“啪”的一聲合上,徐徐落到地面。

阿松上前,小心地拾起這個神奇又可怕的“燼彎”,將嘴唇貼在上頭,說:“下次,我會為你塑一尊真正的好看的塑像。”

天明雨住,秋山湖岸深處,一股黑煙滾滾而出,伴著跳躍的火光。

隱芳廬,沈子居,還有那些長埋土下的白骨,都隨著火與風,變成了永久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