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囚 第二節

這裏的天空永遠不止一種顏色,七彩祥雲與女仙們明媚的衣衫交織璀璨,生活在這裏的每個人,只要擡起頭,就能看到這片永無陰霾的景色,哪怕千萬年來它一成不變,輝煌到有點虛假。

如果有人言之鑿鑿地告訴你,世界上有一種天堂,那裏只有光而沒有陰影,不要相信他。

有光的地方,就有各種陰影,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茂盛的果園裏,十來個圓圓滾滾的仙童正爬在高高的樹上,熟練地摘下成熟的果實,交給樹下那群提著竹籃的女仙。點清仙果數目後,女仙們駕雲而去,輕語嬌笑,飄飛的紗裙在空氣裏留下淡淡甜甜的味道。

明日便是天後壽辰,天界照例大擺筵席,屆時,大小神君皆攜厚禮自四面八方而來,珍寶瑞獸齊聚一堂,可說是一年中最最熱鬧的一日。當然,這也是負責天界後勤工作的小仙們最最忙碌的時候,個個忙到手腳並用,連打個盹兒的閑暇都沒有。

泛著淡淡碧色的石徑蜿蜒向前,由果園到宴會現場,這是最近的一條路。

遠遠地,一個人影慌張而來,走幾步跑幾步,似在胡亂尋找什麽失物。

突然,白繡鞋踩在自己的長裙上,“撲通”一聲,尋找失物的倒黴鬼毫無形象地趴在了地上。一定很疼,不然,那雙大大的杏核眼也不會瞬間飚淚,淡紅的嘴唇也不會癟成一條難看的線。

“沒事吧?”一個輕輕淡淡的聲音從頭頂飄下來。

“有事!”摔倒的家夥頭也不擡,沒好氣地說:“我的果子少了一個!”

“你老趴在地上,也找不回來呀。”站在面前的人輕笑道,“你又不是天界的神犬。”

這是赤裸裸的嘲笑吧?心情壞到極點的她皺起眉頭,粉拳擂地,“呼”的一下坐起來,擡頭怒斥:“大膽!你竟敢……”

她的怒意,到此為止,在她看清那個逆光而立,長發素袍的男子時。

“啊!空谷該死!”她身下像安了彈簧,瞬間站起來,躬身行禮,磕磕巴巴道,“不知神君到此,多……多有冒犯!”

“不冒犯,去找你的果子吧。”男子擺擺手,目不斜視地朝前而去,沒走兩步,又回頭道,“該不是你偷吃又忘記了吧?你的名字,聽起來就很餓的樣子。”

空谷的臉頓時羞成了一個紅紅的蘋果,她攥攥拳頭,提起裙擺追到他面前,認真地說:“偷吃仙果乃是重罪,空谷司職仙果園多年,自問克盡職守,從不越雷池一步!還請神君口下積德!”

“這個……你是在指責我沒有口德嗎?”男子收起笑容,皺起了眉頭。

壞事了吧,她一個看守果園的小女仙,竟敢對天帝座下的四方水君這般無理?記得禦天櫥裏一個打雜的小仙,無意中冒犯了她的上級,結果被罰到靈獸山洗了一年的糞桶……如今她開罪的,可是比禦天櫥的老大級別高太多的水神!照自己的罪過來看,被罰去洗一輩子糞桶都是輕的吧?還是他會下令直接把自己做成飼料扔進靈獸山裏?

各種慘不忍睹的畫面從空谷眼前跑過,一滴冷汗順著前額流了下來。算了,她的師父百果仙人說過,死豬不怕開水燙,死就死吧!

她定定神,直視著他的眼睛:“無中生有,便是失德!神君身為天界棟梁,理應自重!”

他細細長長的眼睛裏,透出寒涼的光,伸出手,不輕不重地捏住了空谷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低聲冷笑:“你有一條極大膽的舌頭。”

他……他該不是要切掉她的舌頭,讓她當一輩子啞巴吧?!空谷的額頭上落下兩滴冷汗。

可是,他很快便松開了手,故意藏匿起來的笑容又回到臉上:“不過,舌頭本來就是拿來講話的,不然,我們要它做什麽?”他摸摸她的頭,說,“果園裏的仙童甚是頑皮,偷拿粗心女仙的果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吧。”

說罷,他撇下還在石化中的空谷,朝前而去。他垂在身後的長發,無法用任何一種顏色來形容,溫柔,明亮,若倒映於水上的月色。

這個男人,怎如此喜怒無常,變換不定……不過,既然是掌司天下江河湖海的水神,水這個東西,本就是變換不定的呢。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空谷捂著狂跳的心,大口呼著氣。

他並不急著去眾神雲集的宴會現場,那裏太吵,許多人都在壽誕之前,明裏暗裏地炫耀自己送給天後的禮物有多貴重多獨一無二。他太忙,天下越來越不太平,大雨不停,洪水肆虐,各處水妖借亂生事,他剛剛將雲洲自一頭河中巨妖中解救出來,哪裏有時間為那個高床暖枕的女人準備禮物?一枝來自雲洲的紫色小花躺在他懷中的錦盒裏,這是雲洲的一個孩子摘來給他的,高興地謝謝他降伏了那只會噴水的大妖怪,退去了幾乎淹沒一切的黑水,救了雲洲。這朵花,長在雲洲的最高處,孩子走了很久才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