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酒 楔子(第5/7頁)

柳公子笑而不語。

可是,誰都沒有料到,真正的大難,來得這麽快,這麽容易。

他化身為龍,眼中透著從未有過的憤怒與殺氣,從口中噴出了熊熊烈火,轉眼便讓蛇穴中哀嚎四起,老老小小都化作了灰燼。連柳公子也沒能逃出生天,被他的龍牙開膛破肚,整個吞入了腹中。

她縮在蛇穴的一角,怔怔地看著這條暴怒的龍。

“這十二只青珀眼,放在東海深處的龍墓之中。我與父親兵戎相見。他斬釘截鐵地說,你要的只是這個葫蘆,不是我。”化回人形的他,看著從柳公子手裏搶回的墨玉葫蘆。

她咬緊嘴唇,不說話。

“他說,妖怪都是低劣的邪物,迷惑世人,傷害生靈,最擅長的就是欺騙。為了證明他的斷言是錯的,我決定跟你來看看。我多希望你能爭氣,這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擊敗你父親的偏見。可是,我用性命與東海龍族的身份換來的東西,就以這樣的方式,被你交給了這些惡劣的妖魔。”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臉上無喜無悲。

“回去,找你的明姬公主吧。”她深吸一口氣,“那個才是你門當戶對的、高貴的妻子。”

他狠狠拽住她的手腕,要擰碎她的骨頭一般。她倔強地閉緊嘴,硬是不聲不吭。

盛怒之下,他將墨玉葫蘆朝地上狠狠砸去,裏頭的十二只青珀眼如飛鳥般散出,四下逃竄。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不曾想一只青珀眼竟平白鉆進了他的手掌,無跡可尋。其余十一只,皆沖出蛇穴之外,再無下落。

她追出蛇穴,看到他喘著粗氣,背對著自己站在最後一點夕陽裏。

“我連她的蓋頭,都沒有揭。”

拋下這樣一句話,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無力地坐下來,誰曾想這一別,就是永久。

她去了一座更遙遠的小城,帶著在腹中微動著的生命。是,她有了身孕,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便永遠失去了彼此。

孩子順利地出生,一對長得那麽像父親的雙胞胎。

幾天之後,家中來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冷冷地看著她:“你讓一個父親永遠失去了兒子。”

“你要殺了我麽?”她問。

男人搖頭:“那會臟了我的手。”

兩個嬰兒,哇哇大哭起來。

男人眼神復雜地朝內室看了一眼,咬咬牙,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她叫住他,“一個月以後,到後山的山神像前去,有人會在那裏等你。”

他停了半秒,走出大門。

她回到內室,抱起兩個繈褓的稚兒,慢慢地唱起搖籃曲。

一個月之後,她將孩子放在後山的草廬下,兩個孩子的繈褓內,有她細細繡上的兩個字,哥哥的,是“爍”字。弟弟的,是“熾”字。

你們不能做一個失敗妖怪的孩子,卑微陰暗地活著,你們是龍的兒子,光芒萬丈,熾熱驕傲的生活,才是你們該走的路。

滂沱大雨中,她目送著孩子被人接走,一顆心因為疼得太厲害,反而不覺得疼了。

之後的幾年,她如行屍走肉一般生活,看似沒有目的的漂泊,方向卻一直朝著東海。

原來,心裏的思念,根本割不斷啊。

她在東海附近的漁村住下來,天天看著茫茫東海發呆,如果湊巧有東海裏的蝦兵蟹將路過,她總是想方設法向他們打聽龍王孫兒的事情。

後來,一只喝醉酒的老烏龜告訴她,龍王的小孫兒最是頑皮,常常跑到岸邊的漁村來跟人類的小孩玩耍,怎麽懲戒都無濟於事。

她頓時得了希望,從此天天在漁村徘徊,希望真如老烏龜所言。就算,只能看到一眼也好。

那天,雨後初晴的天空上,掛起了彩虹。她照例坐在村口,遠遠地,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穿了一身貴氣的紫紅袍子,歡歡喜喜地朝漁村奔來。他還這麽小,眉眼身形卻已經出落得如此俊美挺拔,可想將來長成之後,會是何等出類拔萃的人。

她忍住要落出的眼淚,在他跟漁村小孩遊戲時的間歇,裝作 若無其事的樣子問他:“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敖熾!”他一點不怕生,揚起紅撲撲的小臉,落落大方地回答,“你呢?你又是誰?”

“我……”她咬咬嘴唇,摸摸他的頭,笑道:“我是在漁村暫住的人,我喜歡這裏的孩子,他們很可愛。”

“對呀!我也喜歡跟他們玩兒!他們會好多遊戲,不像我家裏,沒人願意跟我玩,只曉得讓我念書念書。”敖熾癟了癟嘴,模樣可愛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