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龍樹(第5/18頁)

他的確是怪物,從手段,到心靈。

“我早同你說過,留在浮瓏山,才是對你最好的。”我失望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暮,深深地覺得這個丫頭無比可悲,之前想狠狠教訓她的念頭,慢慢弱去。

“暮,你不是我,我們的性情,思維,包括各自的際遇,都不可能一樣,你做不了我的,”我嘆氣,不解,“為什麽一定要做我呢?做自己就那麽讓你難過麽?”

“你嫉妒過天上的飛鳥麽?你羨慕過那些自由來去的人們麽?你懼怕過無邊無際的孤獨麽?”暮擡起長長的睫毛,“如果有,那你沒有資格教訓我。你並不比我高明多少。”

她對我的敵意跟怨恨,刻在她說出口的每個字裏。

好吧,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再怪她,她的修為比我低,而帶她入世的,又是那樣一個擁有魔鬼般靈魂的男人,一個被流放的死神。近墨者黑。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在暮聲裏看到的那本《論藩鎮割據之害》,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會對這類史實的反應這麽強烈了。這個傻孩子呀,竟一心一意為這個冒牌的阿努比斯抱不平,竟這樣死心塌地地生活在他處處陰翳的羽翼之下。

旁人或許無法理解,但我可以。

她也只是個女人,心裏裝著至愛的名字,甘心被那種叫“愛情”的咒語套牢。就像當年的我對子淼一樣,如果子淼被誰傷害,或許我的反應會比暮更瘋狂。

我的確也不比她高明多少,只是比她幸運一些罷了。命運給了我驗證“瘋狂”的機會,但也給了阻止我去驗證的人--------子淼,敖熾,以及所有後來被我視為朋友的家夥們。

我無法想象,如果我的人生沒有這些人的出現,我還會是現在的我麽?

而暮,她的世界從頭到尾,只有那瘋子一個人,以愛情之名。

可是,傻孩子,你跟他之間,真的是“愛情”麽?

你對他不顧一切,我卻沒有從那個男人眼中,看出一絲跟愛有關的東西,哪怕他給你的吻,也不過是主人對於玩偶的獎賞而已。

僅僅因為羨慕我與子淼的緣分,僅僅因為想成為另一個我,就一定要這麽卑微地留在這個男人身邊麽?

“你會害死自己的。”我直視她的眼睛。

我越表示出對暮與敖爍在一起這件事的否定,暮越是與他靠近,冷笑:“你真虛偽。當年我求你帶我走,你不予理睬,放我一個人在那個鬼地方自生自滅,現在卻又擔心我的死活。我要事你,現在應該先擔心自己。”她停住,望了敖熾一眼,“要不是沒料到敖熾會那麽不要臉,將自己一分為二躲在兩只蚯蚓的軀殼裏,騙過所有人,我怎會一時大意,讓你躲過那場滅頂之災。”她笑得越來越大聲,“你知道那些琥珀色的液體是什麽?是用那些遊蕩在人間,不能下地獄也不能上天堂的怨靈提煉成的毒液,它足以將沒有法力的你化成一灘血水,讓我以後再不用看到你這個虛偽惡心的女人,聽到你的聲音。你……”

“噓……”敖爍的手指,輕輕覆在她激動的唇上,他朝她搖頭,“就是這一點,你讓我失望了。”

暮愣了愣,漂亮的眸子慌亂地閃動,像一只生怕被遺忘的小貓。

“說好了,只是演戲而已。他們不是我們的敵人,是可以幫忙的朋友。你居然背著我,想毀掉我們的朋友。”他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慢慢滑動,神情看不出喜怒,“我不喜歡被人違逆,哪怕一次,暮,你以前是很聽話的。”

砰!

我的拳頭跟敖爍的臉撞出了巨大的聲響,把這男人打得側倒在地。

他居然把我們定位成“朋友”!

“無恥!”我被他的言論,還有他對待身邊女人的態度,氣得發抖,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婚紗,因為剛剛出拳時太用力,右肩被扯開了一條大口子。

敖熾微張著口,把我扯到一旁,說:“揍人這種事,我來就好了,你穿個婚紗,打架難看!”

他的情緒永遠這麽跳躍,永遠都喜歡在不適當的場合說不適當的話,剛剛還深沉凝重地跟自己的哥哥對話,現在居然批評我打架不好看。

果然是親兄弟,兩個怪物比翼齊飛。

敖爍從地上爬起來,揉著下巴,笑道:“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親愛的弟弟,把我要的東西交給我吧。我做了這麽多,就是在等你。龍心樹身,我已得其一,只等你的鑰匙了。”

他朝我們一步步走來,臉上始終平和,可我卻從他每一步的靠近裏,看到了在暗處掩埋千年的索求,它像一只手,按部就班地毀掉一切障礙,最終會掐住所有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