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敖熾 (第3/18頁)

她說過,她有個主人。

可我現在能幹什麽呢,難道要跑去不停的大門口立個牌子,說現在這個裟欏老板娘是盜版,你們人類也好妖怪也好,千萬不要再去找她,以防不測?

沒有誰會相信我。連胖子跟瘦子都不會。頂多以外見到了一個思覺失調的女人。

我被拘禁在暮的人形之下,如果沒有誰認出我的真正身份,主動喊出我的名字,別說助人,我自身都難保。

可如今誰又能認出一個根本不是我的我?

我想過很多辦法,沒有一個行得通。我曾偷偷聯絡過九厥,打算把整件事情告訴他,賭他會相信我。只要他來我身邊,就算不能幫我破解暮的咒毒,還我本來面目,起碼能幫我做許多我如今做不了的事。身為一只法力全失的妖怪,電話是唯一能聯絡九厥的渠道。可是他的電話永遠都是“號碼不在服務區”。這死老東西不知帶著手機跑去哪裏,難道跑回百年前看他那個犀牛徒弟了麽?!我只能絕了找他的念頭。要是從前,只需化一道紙符,哪怕他人在地底十八層,我也能將他抓出來痛毆。

嘆息。

唯一支撐我的,大概就是臥室裏那張逆位的死神牌了,“置諸死地而後生”這句話,我每晚睡覺前都要默念三次。

今天天氣不好,又風又雨,我病了,感冒,在床上悶悶躺了半天,想睡又睡不踏實。

生平第一次吃藥,人類的藥丸口感真差。

“老板,吃吃……飯。”門口,我那全名叫張大蝦的兼職幫工,兩手在圍裙上蹭著,小心地叫著我。

這個像木頭樁子一樣敦厚老實的年輕男人,往常他只做滿99支棉花糖就下班,今天,也許是看我感冒得厲害,他下了班也沒走,說是替我煮好晚飯再離開。這家夥貌不出眾,少言寡語,還有輕微的口吃,平時跟我交談時都不敢拿正眼看我,說不了幾句就會臉紅,有趣的很。

我與他面對面坐在廳裏,圓桌上兩碗粥,幾碟還算精致的小菜,味道都很清淡,略略加了些醋和麻油,吃起來口感頗好,適合我這個感冒沒胃口的家夥。

“你怎麽不吃?”我留意到張大蝦連筷子都不碰,只是傻呆呆地坐在那兒,像他的名字一樣拘僂著背,蝦米似的無精打采。

“我……我不餓。”他擺手,不時朝門瞟的眼神,帶著一些慌亂,鼻子還老跟獵犬似的,時不時在空氣裏嗅來嗅去。

“你在幹嘛?”我直接問他,這家夥今天有些反常。

“老板……我……我今晚可以住在店裏嗎?”他生怕我拒絕。

“給我個理由。”

“我我……害怕!”

這理由真坦白!我從張大蝦閃爍的目光裏的確讀出了發自內心的恐懼。

“好吧,今晚你就睡在客廳裏吧。等下我給你拿被子。”我擦擦嘴,旋即扭過頭,挑眉道,“你欠了高利貸?人家今晚來追債?”

“不不不是!”張大蝦越否認越緊張,越說不出話,“是是……是怪怪怪……”

“好了好了,我不問了。不早了,晚安。”逼問口吃的人不厚道。

再服一道藥,我轉進被窩,沒多大功夫,漸漸沉入了夢中

睡去不知多久,我被門外一陣桌椅翻動的響動驚醒,夾雜著張大蝦帶著哭腔的呼救聲。

我猛掀開被子,赤腳沖出房去——大廳裏原本緊閉的門窗全都洞開著,板凳桌子一切物件居然都打著旋兒飛到了半空,張大蝦可憐巴巴抱著一條桌子腿,身體如同橡皮糖似的被拉得老長,一股來自大門外的力量,活脫脫要將他從店裏扯出去。

這麽大的場面,卻連一絲風都沒有,我額前的劉海都不動分毫。滲透進店裏的龍卷風般的力量,明明排山倒海,卻沉寂於無相無形。

我沖進那團“龍卷風”的中心,死死抓住張大蝦的手腕。

忽冷忽熱,又如刀劍揮過悚人的感覺,從心裏鉆出來,五臟六腑都被迫擠壓在了一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吸出身體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只知道我的力量太渺小,我抓不住張大蝦。

在他從我手中滑落出去,被徹底扯出大門前,我清楚看到,這個當了我快一個月幫工的,老實敦厚的男人,化成了一個深褐色的木偶,只是臉上那雙眼睛依然會轉動,那張嘴依然口吃地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