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靈犀(第7/14頁)

荒山野林,總有妖精。丁小錯從老頭端來的菜裏嗅出了古怪的味道。那些尋常的酒菜裏,混了蜈蚣精的毒液。北堂墾應該感謝她,因為她及時阻止他吃掉那塊噴香的鹵牛肉。當然,她更該感謝北堂墾出神入化的劍法,她的三腳貓功夫,根本不是對手。他揮劍回鞘,天邊最後一抹殘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丁小錯望著他的側影,腦子裏突然迷茫一片,那些在心裏蠢蠢欲動的莫名感覺,翻騰地越發強烈。她情不自禁回憶,拼命回憶,仿佛意識了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

一路來的風景,顛簸的馬背,他的衣裳,三岔路口的野店與蜈蚣精,甚至此刻天邊最後那抹斜陽,都在暗示她一件事——她來過。同樣的路,她走過。同樣的人,她見過。同樣的事,她做過。但她想不起細節,唯一清晰的,有個人站在夕陽之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而且,他一直就在那裏從不曾離開,與時間無關。

“上馬!”他在馬上朝她伸出手,“天亮之前就到西河鎮了。”

夜裏,飄起了零星的雪。一路上,她變得沉默。她想起北堂墾殺死蜈蚣精之後說的句話。他冷冷看著蜈蚣精的屍體,說,妖怪果然都如此醜陋,令人厭惡。他的眼裏,是不加任何掩飾的鄙夷與厭棄。如果,他現在被他摟在懷裏的人,也是一只化作人形的妖怪,他會如何?

丁小錯緊抿著嘴唇,心事重重。她發現自己竟開始貪戀他的懷抱了。在她的記憶力,見過的帥男人太多了,卻從沒有一個讓她有如此的感覺。這真糟糕。他們才認識幾天而已。離春天還很遠,她就花癡症大爆發了麽?

路過一條薄冰覆面的河水時,他停住,翻身下馬,朝河岸邊的石堆走去,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掛著冰淩的紅果子,“這是酸果,冬天的荒野裏唯一可食用的東西。”他把果子塞到丁小錯的手裏,“你肚子裏的咕咕聲聽起來很是討厭。”饑腸轆轆的丁小錯吞了吞口水,一口咬下去,面部表情瞬間扭曲。真酸!她強忍著咽下果肉,再吃第二口時,果肉比之前甜了,第三口更甜了。吐掉果核,他滿意地舔舔嘴。除了留在齒頰上的香甜,還有那麽一點奇怪的感動。她分明看到北堂墾把酸果給她時,紮在他手裏的小刺和幾道泛紅的劃痕。

如他所說,天明之前,他們終於到了一個像樣的小鎮,西河鎮裏那家小酒店裏的包子真好吃啊,還有糯米酒。她吃了整整十二個包子,三碗糯米酒。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雞腿,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能吃的女人。

丁小錯差點被包子噎死。他知道自己是女人?

“你……你怎麽知道的?”丁小錯上下掃視自己,一身男兒裝毫無破綻。

他一口飲盡碗裏的烈酒,說:“一路背著你從崖下到山頂,前心貼後背,若這樣我都分不清你是男是女,豈不怪哉?”

丁小錯臉一紅,低下頭慌忙啃包子。她窘迫的樣子,有幾分可愛。北堂墾的嘴角請不自禁地翹了翹,她說她是九百年後來的人,這理由著實荒唐。但,更荒唐的是,他居然有一點相信。對這個從天而降,言行出格的丁小錯,北堂墾承認自己開始好奇了。

在一本叫《月老愛情指南》的書裏,有一條是這麽說的——愛情,通常始於好奇。可惜的是,丁小錯跟北堂墾都沒看過這本書。九百年前,月老還沒出版該書。

這個晚上,北堂墾坐在房間裏,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一夜無眠。無盡原,葉霓裳,還有那個神秘的趙四,在他心中來來回回。

墻壁的那一頭,躺著酣然入睡的丁小錯。他甚至能想象到這個在馬背上都能睡著的小妞,此刻流著口水的難看睡姿。事實上丁小錯現在的確是以這樣的姿態窩在被窩裏呼呼大睡,他猜得一點不錯。

葉霓裳從來不會有這樣“難看”的時候,她像鳥兒珍惜自己的羽毛一樣愛惜著自己的美麗。她的羅裙是最完美的,細致到連繡到上頭的一朵花,都盛放得恰恰好;鑲嵌在上頭的珠玉寶石,每個都是上品中的上品;她的胭脂水粉,是專人制作,香味,顏色,獨一無二,她不允許別人跟她擁有同樣的艷麗。

他放下劍,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寒風和著雪花貼到他臉上,很舒服。無盡原,不是終點,就是起點。他突然冒出如此古怪的預感。

離開西河鎮。

第三天,他們在那片塵土飛揚的狹隘山路前,遇到了一撥正打劫一隊商旅的馬賊。馬賊對商旅裏的男人大打出手,對女人動手動腳,她看不過去,跳出去逞英雄,卻被馬賊們追得雞飛狗跳,大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