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沈家君顧(第3/4頁)

程堯見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對準了新東西,不由得再次佩服對方過目不忘的本領。

沈君顧見程老爺子都已經把這幾樣東西放到百寶閣上了,應該就是很滿意,想收了的意思。還沒等他細看,程老爺子渾厚的笑聲就已經從外面傳來。

“君顧你可來了,卓遠這小子居然這麽晚才把你帶回來,可讓我好等啊!”程老爺子還沒進門呢,就開始數落程堯,卓遠便是程堯的字。

程堯尷尬地輕咳一聲,並不想提自己唱戲唱上癮了結果把正事給忘了。

說話間,程老爺子便邁著方步走了進來。他早就年過花甲,須發皆白,眉目間還可以依稀見到年輕時的帥氣模樣。他的身體非常硬朗,拄著的黃花梨龍頭拐杖也是裝飾大過於實用。還未等下人把茶沏上來,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催促著沈君顧看看他新收的幾個古董。

沈君顧略略掃了幾眼,挨個拿在手中摸了摸,便點了點頭道:“這鈞窯天青釉葵花式花盆品相還算不錯,但不是宋朝的,而是明朝仿制的。而且少了與花盆配套的盆托,再加上葵花式的花盆本身數量就極其可觀,也沒那麽值錢。”

“我以為是宋朝的!”程老爺子瞪了下眼睛。

沈君顧沒心思去安慰程老爺子,又撿起了另外一個,拿在手裏掂了掂道:“這個定窯紫金釉瓶也不錯,圈口可見潔白胎體。定窯雖然以燒制白瓷出名,但黑定、紫定、紅定都要比白定價值高許多。

“咦?!那這個宋朝紫定瓶我就留下了!雖然對方開價很高……”程老爺子的胡子翹了起來,覺得自己終於是看準了一回。

“並不是宋朝的,估計也就是最近燒的。”沈君顧毫不客氣地打碎了程老爺子的幻想,“雖然有芒口,但連定窯最重要的淚痕都沒有。再者這‘紫定’之意,並不是有這種釉色,而是特定的溫度燒制條件下產生的窯變。這點倒是和以窯變為名的鈞窯很像。而在燒制時,由於瓷器所處的位置和溫度差異,甚至釉面會呈現出不同的色澤,有可能是一邊黑一邊紫,還帶點紅色也有可能。

沈君顧頓了頓,難得回憶了片刻,才續道:“我曾聽我父親說過,這種窯變的顏色差異,從黑釉到紫釉再到紅釉,每個顏色所需要的窯溫相差不過五度。當真是玩火的藝術。”

程堯在一旁聽得目不轉睛,他喜歡看沈君顧鑒定古董,因為可以聽到許多奇奇怪怪的知識。他覺得他爺爺八成也是和他一樣,否則怎麽會這麽喜歡請沈君顧過來。

“其實這些都用不著看,這瓶子一看就是新燒的,火氣很大,燙手。”沈君顧聳了聳肩。他也就是看在程堯的面子上,多說了幾句否則這種瓷器,他連摸都不用摸,掃一眼這賊光,就知道是仿的。

沈君顧放下紫定瓶,拿起了一枚玉佩,嘆了口氣道:“仿戰國時期的螭龍紋玉佩,連包漿都沒有,沁色也是仿的。聞著還有腥味,俗稱羊玉,是放在活羊的腿裏養上三四年,硬上的沁色。就不說這刀工有多不流暢了……”

一連鑒定了幾個贗品,沈君顧心情有些不爽,因為他的鑒定費都是根據鑒定物品的價值來收取的。這程老爺子每次都貪便宜,凈收些看不準的東西,每個古董價值都不是很高,搞得沈君顧都開始懷疑這程老爺子是不是故意遛他玩呢,還不用花太多錢。

程堯在旁邊已經開始慘不忍睹地捂眼睛了,雖然每次都是這種情況,但他爺爺反而越挫越勇是怎麽回事?

待沈君顧把好幾個新物件都點評完,下人才沏了熱茶過來,順便還捧過來一個裝著銀元的盒子。

這也是慣例了,沈君顧毫不客氣地伸手拿了幾個。他雖然貪財,但也取之有道,平時總是蹭程堯吃喝那是兄弟義氣,生意就是生意,該拿多少就拿多少,絕不欺瞞。

程老爺子盯著沈君顧拿了幾枚銀元,用這個鑒定費換算了一下估值,更加吹胡子瞪眼。只要這麽點錢,那麽他打算要收的這幾個物件,豈不是超級便宜貨?賣他這些東西的人可真夠黑心的!

程堯見自家爺爺表情猙獰,連忙勸解道:“我說爺爺,收這些易碎的瓷器,萬一我們南下,還是累贅。”

“哼!南下……”程老爺子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面,神色變得陰沉起來。

沈君顧的目光也暗沉了幾分,因為南下,就證明北平即將失守。一個泱泱大國,居然連一個蕞爾之國欺上門來都毫無反抗之力,連京城都要南遷,簡直就是恥辱。

程堯見一句話就說得書房內的氣氛驟變,不禁暗罵自己不會說話。但這也不怪他,誰讓這個話題早就居於京城話題被熱議的首位,再加之日前山海關淪陷,北平人心惶惶。提起南下之事,自家爺爺之前還會悲憤地聲稱與北平共存亡,如今也只化為一聲嘆息,顯然明白這種悲觀的預測,眼看著就要變成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