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星軌葬在開滿櫻花的山坡_

我將星軌葬在縱天神殿的背後,那片長滿櫻花和鳶尾的山坡,遼濺用他的寶劍為星軌挖掘出墳墓,盡管他沒有說任何話,可是我看到他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掉進埋葬星軌的黑色泥土中,當墳墓挖好之後,遼濺的寶劍已經被地下堅硬的石頭磕出了很多道缺口,他抱起星軌,把她放進去,然後用手一捧一捧地將黑色的泥土掩蓋到星軌的身上,看到泥土把星軌瘦弱的身體埋葬的時候,我的心裏像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無止盡地往下掉,我的腦子昏昏沉沉的痛,太陽穴像被很亮很亮的細小的光芒紮著一樣隱隱作痛。

月神站在最遠處,站在一棵櫻花樹的下面,風吹起她的頭發和長袍,皇柝站在她的旁邊,也是沉默沒有說話,潮涯坐在星軌的墳前,開始彈奏巫樂族的安魂曲,我知道那是巫樂族的最偉大的巫樂,只有歷代的帝王才能有資格在死後讓巫樂師為他彈奏安魂曲,因為安魂曲會消耗掉巫樂師很多的靈力,而聆聽的人會在死後擁有不滅的靈魂。

那天晚上我又聽見了遼濺蒼涼而雄渾的聲音,破碎地飄蕩在縱天神殿的上空,很多的占星師出來,他們站在縱天神殿的各個塔樓上面,望著我們沒有說話,我知道他們很多都是以前占星家族的人,在很多年前隱居到幻雪神山。他們高高地站在天空之上,長袍翻動如同絕美的白色蓮花。沒有人說話,只有遼濺的歌聲和潮涯的巫樂高高地飄蕩在雲朵之上。

在那天晚上我快要入睡的時候,我突然想起星舊,我不知道他在刃雪城裏是不是已經占蔔到她妹妹的死訊,抑或是毫不知情地繼續在祭星台上為星軌祈福,每天望著幻雪神山的方向,想念星軌安靜的笑容。我突然覺得很難過,可是又說不出來。於是只有沉沉地睡過去,等待紅日破曉天光大亮。

我沉溺在黑暗中不想蘇醒過來。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有沒有哭,我只知道夢中我好壓抑,難過從喉嚨深處不見光的部分一寸一寸往上湧,眼前全是星軌最後躺在地上,躺在白色血泊裏的樣子。

我終於知道了星晝的死因也知道了星軌的死因。原來星晝不是片風殺的,殺死星晝的人是弱不禁風的星軌。片風說,當他一進入神殿中央的時候他就聽到星軌對他說話,星軌說,片風,等一下你盡量保護自己的靈力同時要裝出無力抵抗星晝的樣子,等到我在空中懸浮出冰淩的時候,請用最急速的風將它們刺穿星晝的胸膛。因為星晝會以為我在她的控制之下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所以她不會花任何力氣來預測我的行動,只是王和月神他們的行動會被星晝了如指掌的。片風,請一定幫我,這是我們通過縱天神殿的惟一辦法。

片風對我說,當時我完全不知道星軌所說的惟一的辦法就是犧牲掉自己,因為在星晝的控制下星軌真的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要動用靈力而且特別是占星族不擅長的進攻類型的幻術,那幾乎就是要消耗盡靈力的。我只是很興奮於可以打敗星晝,卻忘記了星軌孱弱的身體。等到我看到冰劍全部刺入星晝胸膛並且分叉出無窮的尖刺的時候,我開心得像個孩子,我笑著去看星軌,然後看見她躺在血泊裏,兩眼望著天空,沒有表情,卻像要說無窮的話。我只覺得手中操縱的風全部不聽我的召喚,往四面的空間裏消散掉,我攤著空虛的手掌難過地掉眼淚。

我裹緊凰琊幻袍,周圍的雪花不斷飄落在我的頭發上。自從我弟弟死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用過幻術屏蔽雪花,可是從來沒有一次雪花掉在我身上有這次寒冷,我裹著幻術袍不想說話,固執得像個小孩子。

在離開北方領域的時候,皇柝給了我一個夢境,他告訴我,星軌一共留下了四個夢境,第一個讓我在離開北方領域的時候打開,第二個在進入西方領域時打開,第三個,在沒有線索沒有方向無法繼續前進的時候打開,最後一個,在我見到西方護法的時候打開。

第一個夢境的華麗和美好,超越了我所有的想象,如同最璀璨的煙火盛放在深藍色的天空裏,光影變換,時光流轉。

夢境裏,星軌一直在自由地奔跑,盡管她一生從來沒有自由奔跑過,她的笑容彌漫在一片鋪滿櫻花花瓣的雪地上,星軌一路跑過去,花瓣在她身後緩慢地,緩慢地,飛揚起來,飛揚起來,起來,起來……

王,原諒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了,盡管我很舍不得。我的出生是個錯誤,我從小就是個讓家族心疼的孩子,我的父皇和母後總是為了我掉眼淚,我看著他們蒼老的面容總是在心裏感到最深沉的難過。還有我的哥哥星舊,他是最偉大的占星師,有著偉大的胸懷和溫柔的笑容,有著對我無窮無盡的放任和縱容。可是我的星象注定是被打斷的,我的生命必然會在某個彌漫櫻花香味的清晨或者月光籠罩的黑夜悄然中斷。所以,我想這樣死也沒有任何遺憾了。我總是在行進的途中需要你們的照顧,要遼濺抱我,要皇柝為我消耗靈力做防護結界,要片風操縱風為我吹散天上陰霾的烏雲。很多時候我都想強大起來,不讓你們擔心,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甚至連走路的能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