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風與潮之夜(Ⅱ)(第6/25頁)

二十年後哥哥當上了國會議員,性格更加剛愎自用,要當全日本的霸主,於是掀起掃黑風暴,所有幫會都受到重創。弟弟不得不出面阻止哥哥,說黑道在日本的歷史悠久,很多人都靠黑道吃飯,摧毀了黑道,哥哥主導的政府不可能養活那麽多的社會底層,這等於摧毀了社會上的弱勢群體。但哥哥說在他的未來規劃中是沒有黑道這個東西的,犧牲一些人的利益並無所謂,一切都要為他的政治未來讓路。

最後兄弟相約在東京灣的跨海大橋下,在他們當初抓鬮和分別的地方用當初的方式決鬥,最後是弟弟射穿了哥哥的心臟。

楚子航和愷撒正演出這幕短劇的結局,哥哥臨死的時候終於說出了真相,因為他已經得了絕症,再也無法暗中保護弟弟了,他擔心自己死後內向的弟弟無法掌控那麽多黑道幫會,便以自己的鐵腕橫掃黑道。

“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要當日本第一的黑道皇帝!”哥哥最後的遺言,“我的弟弟一定會是日本第一!”

掌聲震耳欲聾,客人們淚如雨下。戲其實演得很傻,楚子航那口二把刀的日文像是在爪哇或者土耳其學出來的,但來這裏的女人要不愛Basara King要不愛右京,要麽兩者都愛,這些缺點都被忽略了。喝了酒之後大家都進入自high的狀態,來這裏就是為了大哭大笑。其中還有源稚生的熟人,那位知名設計師中島早苗小姐,修復家族神社的時候橘政宗親自前去拜托過她,當時她以“承擔黑道工作擔心有損事務所的名聲”為由再三推辭,非常冷艷高貴,現在卻看著黑道兄弟的小話劇梨花帶雨。

在場的人能真正明白這幕粗糙舞台劇的可能只有源稚生,這是那幫神經病對他的揶揄或嘲諷。這場“黑道盛典”的一切都是在暗喻他和源稚女,也難為這幫神經病們有心。

哥哥死去的時候放送了一首蒼涼的中文歌:

“你陪了我多少年,

穿林打葉,過程轟轟烈烈,

花開花落,一路上起起跌跌,

春夏秋冬泯和滅,

幕還未謝,

好不容易又一年……”

歌詞跟劇情不太搭,情調卻又很吻合,反正在場的都是日本人,多半聽不懂中文。

但源稚生的中文沒有問題,聽得很明白。這是一首秋天一樣的歌,聽完之後讓人心裏很安靜,源稚生反反復復地回想那句“你陪了我多少年”,忽然有點明白那幫神經病為什麽選這首歌。

人生其實是個很短的東西,有誰能陪誰多少年?屈指算來就那麽區區幾個人,那麽多年來陪過源稚生的只有三個人,橘政宗、櫻還是源稚女,現在其中的兩個已經變成了新墳。

你陪了我多少年?我能償還你多少年?

他悠悠地哼著這首歌,神遊物外似的。不遠處的VIP包廂裏,風魔小太郎也哼著這首歌,手指在膝蓋上打著節拍。

服務生們在舞池中央擺上了一口銅缸,把一瓶又一瓶的香檳倒進缸裏。今晚客人們點的酒已經太多了,不斷有豪客刷卡派送每桌一瓶香檳,最後只能把這些香檳都倒進缸裏,大家可以隨意地從缸裏取酒。

酒已經太多了,在場的客人們一天一夜也未必能喝完,這時候繼續買酒只是為了把某個牛郎的營業額推高,但是大家都很樂意這麽做。這是個創造奇跡的夜晚,高天原的氣氛在午夜之前就白熱化了。

今夜一切都是可能的。

不遠處的客人發現了源稚生,眼波流動。她大概誤以為源稚生也是店裏的牛郎了,店裏的男性要麽是服務生要麽是牛郎,以源稚生的容貌,似乎不可能是服務生。

源稚生從旁邊的玫瑰花瓶裏抽出一支花遞到她手中,微微笑笑,轉身離去,沿著客人不得踏入的通道去往樓梯間。

地下室的化妝間裏,源稚女正在梳妝,路明非反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觀,贊嘆不已。

他記得某個文豪說女人化妝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場面,她們把種種精美的顏色塗抹上去,手法輕柔得像是為雛鳥梳理羽毛,於是蒼白的臉漸漸地精神煥發,絲絲嫵媚流淌在眉梢,眼波都變得明亮起來,整個過程仿佛巨匠繪制肖像,你坐在那裏看著,感受著時光流逝,心情仿佛天邊的白雲那樣變化。

源稚女化妝就給人這樣的感覺。他的妝很淡,只用極少的一點顏色,隨著薄薄的朱色和石青抹上眉間眼角,他漸漸艷麗起來,再度呈現出介乎男女之間的妖異之美。

他正強行用化妝術把自己恢復成那個桀驁的風間琉璃。

“就用自己真實的樣子見他不好麽?”路明非忍不住還是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