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檀香味頭發的女孩

Sandalwood-haired Girl

他被火光照亮,金發在風中獵獵飛動,短管獵槍輪番發射,但沒有一發鉛彈能夠命中他。他就像那個命中注定要來救你的騎士那樣,詛咒或者刀劍都無法穿透他的黃金鎧甲,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的光輝腳步,因為這是命中注定的,一切已經寫在一本世人讀不到的書上。真曾經希望他來的時候騎著白馬,但他開著蝰蛇跑車;真希望他來的時候帶著陽光,可他簡直亮得像是爆發中的超新星。

夜幕降臨,愷撒終於抵達了千鶴町。他把摩托車停在路邊,四下眺望,北望出去工廠雲集的地方是埼玉縣,南望出去是燈火通明高樓林立的新宿區,這個小鎮位於東京都和埼玉縣的交界處。此刻剛剛下班,街上漸漸熱鬧起來,風韻猶存的老板娘站在門口跟熟客打招呼,魚販和水果販都把攤位擺到了街面上,街上彌漫著章魚燒和關東煮的味道。他張開鼻翼呼吸街上溫暖的味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煙盒中還剩最後一根,點燃這根煙深吸一口,愷撒靠在那輛伴他一路的SUZUKI RM250越野摩托上,隨手把煙盒扔在風裏。這一路上他都靠抽煙頂著,抽得非常珍惜,困得不行了才抽上半根提神……對他來說蹲在高速公路旁邊抽煙屁股真是難得的經歷。

現在終於到了目的地,不用節省了,大口抽著煙欣賞街上的女孩,感覺真好……雖說放眼看去全無美女,不過對他這個死裏逃生的人來說,羅圈腿的妹子們也分外妖嬈……活著的感覺就是好。

沒抽兩口就有人重重地敲他的車頭,愷撒扭頭一看,居然是個路過的老太太。老太太黑著臉指指他的煙卷,又指指被風吹得滿地打滾的煙盒。愷撒灰頭土臉地走過去,把煙盒撿起來送進分類垃圾箱,再把香煙摁滅。以前別說抽煙了,就算他把煙灰撣在服務生手心裏都沒事,對方都會回以燦爛的微笑,臉上寫著“少爺你的煙灰從我的手暖到了我心裏”,如今他虎落平陽,丟個煙盒都有黑面老太太出來阻攔。可他還是習慣性地對老太太笑笑點點頭,表示他對平民百姓的禁煙訴求很理解。

這就是貴公子的行為準則,真正的貴公子不能只在名媛身上表現風度,而是要對一切女性博愛。某一天你走出一間超五星酒店沐浴在蒙特卡洛的陽光下,忽然看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婆過來問你要錢,你決不能面露鄙夷揮手說走開走開,而是要立刻摸出面額足夠的鈔票,彬彬有禮地遞到她手中。如今的老乞婆當年也可能是名震蒙特卡洛的一枝花,現在的齙牙小妹將來也可能是埃及艷後般顛倒眾生的尤物,貴公子是尊重美的人,只要是女性,他們就一概尊重。

愷撒剛一轉身就覺得袖子被拉住了,扭頭一看還是黑面老太。愷撒帶著陽光般的微笑看她,心說我煙都掐了您還想怎麽樣?老太太從購物袋裏掏出一個面包塞在愷撒手裏,拍了拍愷撒的手,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又摸出一盒酸奶也塞進他手心裏。愷撒眨巴著眼睛,看著老太太佝僂的背影漸漸遠去,又扭頭看了一眼摩托車的後視鏡,後視鏡裏的人從脖子到臉都是黑灰,頭發臟得黏成一片片,因為一路上寒風撲面居然還流著一點鼻涕……要不是那雙海藍色的眼睛愷撒都認不出自己來。愷撒很有些惆悵,惆悵著撕開包裝袋一口咬掉半個面包。

他一整天沒有進食了。

他是在昨天傍晚醒來的,醒來和滿艙的魚睡在一起,漁船漂在海上,西邊盡是橘紅色的晚霞。

船長勉強能說幾句英文,說他們遠洋捕魚歸來,在距離海岸很遠的地方撈到了愷撒。愷撒當時穿著充氣救生衣,腰間系著皮帶,皮帶上插著沙漠之鷹和“狄克推多”……但赤身裸體。愷撒想了想自己當時的形象,很想扭頭跳回海裏去。他急中生智編造了一個海難故事,說自己是一艘豪華遊輪的警衛,和竊賊搏鬥,不小心被推下水,所以隨身帶著槍械和刀具,至於赤身裸體是因為事發時他正在裸睡。他的航海經驗很豐富,對船上的事說得頭頭是道,最後船長不得不相信他是一位落難的海員……並且誠懇地贊美了他肌肉練得不錯。

船長說漁船是要返回長崎港的,到港之後他會帶愷撒去找警察,很快就能聯系上那艘遊輪。“警察”這個詞驚到了愷撒,他想起一件要命的事……因為非法入境和持槍惡戰整個群馬縣的警察,他如今是警視廳的頭號通緝犯,去警察局是絕對不行的。迫不得已,他在漁船靠近海岸的時候偷回了武器,再次跳進大海,仗著過人的遊泳技術跟海水搏鬥了三個小時,登上陸地的時候累得筋疲力盡。